20世纪30年代自由主义者对中国共产党的批评与指责(5)
作者所描述的受害者显然大都属于当时的“革命对象”,而作者也在“受害”之例,所以这种记载有很大的主观性。但是1933年底,正是中国共产党的“左”倾思想泛滥的时候,这种记载也说明红军在当时的四川,确实有一些过火或不当的表现及措施,后来在大小军阀矛盾重重下的四川,红军竟也不得不长征就证实了这一点。正是由于看了这种所谓的“亲身经历”,胡适在《编辑后记》中称共产党的斗争为“共乱”,“贾问津先生把他亲身经历的四川共乱的经验和观察,用很明快的文字寄出来送给我们发表,我们很感激他的好意”[53](p20)。显然,他是相信这种“亲身经历”的。 古舞的《救救四川!》,把战争的“灾难”描述得更为严重:“四川这个天府之国,现在变成地狱了!共匪杀了八十万到一百万人,这些良民都死得很惨,但是死者已矣,尚有生者二百多万人,家产荡然,颗粒无存,春耕下种已迟,这两天草根树皮都吃完了,把肥白的可爱的小孩子偷来煮起吃。我们亲见此情景,真正伤心得狠!”[54](p17)胡适在《编辑后记》里说:“‘古舞’先生从四川来信,谈四川的情形有‘变成地狱’的危险。我因为这种喊声是应该让全国人听见的,所以不曾得他的同意,就发表在此地。”[55](p19)可见他不但相信这种描述,而且呼吁“全国人”去关注。 “古舞”似乎是一个化名,但是根据《独立评论》刊登稿件的原则,“投稿者若不愿用真姓名,当然可以用笔名。但笔名之外,投稿者务必把真姓名和住址告知本社。凡只有笔名而无真姓名住址的文字,恕不登载”[56](p17)。显然,胡适是知道其真姓名的。古舞的稿件本是“四川来信”,其本身就表明他和胡适是有一定来往的。这种关系可能使胡适更加相信他的描述。也许正是由于这种关系,后来《独立评论》又刊登了他的一封来信。其中说,“我这回亲眼看见共匪那样残杀……当然说共匪的罪不容诛。然而回过头来,看我官军,其罪又岂容赦!匪退之后,匪区的老百姓常常欲哭无泪向我们说:‘先生,我们怎么活得起来!匪在的时候,天天开会,天天征发,稍不服从,即便杀死。现在匪走了,一家人只剩下老弱,窑藏一点红苕两升米,官兵又拿刀来强夺起去,我们怎么活下去咧!’”[57](p13) 由于大小军阀竞相盘剥及自然灾害,四川在阶级关系变动中,可能比其他地方付出的代价要大,《国闻周报》上也有类似的记载,“川北之地,素称苦寒。经匪蹂躏后,粮食早告不济;遭大军云集而食,所余无几;又兼此处人民,朝不保夕,得饱食且饱食之。于是川北千里之地,皆成饥荒现象,人民逃走一空。”[58](p5) 这些对“匪区”的介绍和描述,不可能不影响胡适等人对中共的态度。当时身居四川的任鸿隽就曾专门撰文谴责军阀“剿共”不力,其中一篇文章说,“赤匪占据六县,骚扰区域在十县以上,拥众至十万有余,这是川中军阀防剿不力,以致赤匪坐大的实在情形……这些军阀若要立功自赎,惟有尽力的去防御剿办,使赤匪不至于蔓延各处,以害百姓,害国家,为东西两方眈眈虎视的强邻,做先驱扫除的工作。”[59](p1-4)他还非常情绪化地谴责中共“是全中国的仇敌”,完全支持国民党的“剿匪”,并且惟恐剿之不尽。当他了解到国民党在江西“剿匪成功”的时候,感到“前途非常光明”;而当听说四川“剿匪”失败的时候,他又对于“前途的希望,加上一层浓厚的云雾”[60](p8-11)。 胡适自然也受到影响。《独立评论》121号上,刊登了一篇《四川危机了!》的文章,其中谈到:“四川局势到了今日,真是临到生死关头……徐向前匪正倾其全力,企图突破宣汉开江,南下万县……官军已到最后挣扎关头,不胜即有倾覆之虞……共匪目前是那样猖獗,不先剿匪,则整个四川且将不保,又何能先计及其他呢!……目前救川,只在剿匪。剿匪告有段落之后,才能谈到其他善后和整理问题。”[61](p7-8)胡适在《编辑后记》中说:“鲁学瀛先生从南京寄来《四川》一文,题目是我改的。”[62](p21)把《四川》改成《四川危机了!》,这说明胡适旨在引起有关人士的注意,惟恐四川落入中共手中。由主张把东北给共产党去试验[63](p139),到担心四川为中共所占领,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很大的变化。 也许正是出于对中共的这种“了解”,1936年西安事变发生以后,当得知中共参与了“劫持领袖”的活动时,他再也保持不住“绅士风度”,破口大骂中共是“一群残破无力的土匪”,说“他们谈的抗日作战,只是一种无耻的欺骗”,武断地说“向来抱着国际主义的共产党是绝对不能一变就成为爱国主义者的,他们近来高唱的民族主义战线,只是他们在武装叛乱失败时的一种策略”[64]。 这种责骂,大概在他编辑关于“四川匪区”的稿件以后,就已积累到一定程度了,只是没有爆发而已。而西安事变的发生,恰好给他提供了一个发泄的机会。但是,这里仍隐含着一个问题,此前他看到的关于“匪区”的描述,无论怎样“惨不忍睹”,他都对中共没有怎么谴责,充其量不过说了一个“共乱”;即使有愤怒,但到底也没有爆发。而当听到中共只是“参与”了“西安事变”时,显然他也知道中共并不是主要责任者,却对中共暴跳如雷。这说明民族主义,乃是决定胡适对当时国内政争态度的一个最主要的因素,他显然把是否有利于一致对外,看做评判是非的最高标准。在某种程度上,他对中共的愤怒正是在民族主义的立场上爆发的。不久,当发现中共的确在执行“统一战线”政策时,他的态度便又立刻变为愿意与中共“公开和平的讨论问题”,并希望得到全国的“同情和赞许”,也正说明了这一点。 总而言之,《独立评论》对中国共产党的态度有着明显的二重性:在特定的语境中,对中共有着“同情和赞许”的一面(注:参见张太原:《自由主义与马克思主义:〈独立评论〉对中国共产党的态度》,即将刊于2002年度《历史研究》。);同时站在民族主义和自由主义立场上,对中共又有着“批评和指责”的一面。在逐渐形成两大政治势力对立的中国,随着各自力量的消长,前者可能使《独立评论》周围的一些自由知识分子向“左转”,走上同共产党合作的道路;后者可能使他们向“右走”,追随国民党而去。当然,这只是就30年代自由知识分子的群体特性而言,而不是针对某些个人而说的。事实上,当时一些自由知识分子对国共两党的政治取向仍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因此,后来的分化大都与当时的态度不一致。 【收稿日期】2002-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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