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带着传播基督教的目的进行西学教育,其西学教育的广度、深度及其成就大打折扣了。著名的早期维新思想家郑观应曾批评同文馆“天文、舆地、算学、化学直不过粗习皮毛而已”,“未能悉照西洋认真学习”,(注:高时良编《中国近代教育史资料汇编·洋务运动时期教育》,上海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第29页。)当然这不能全由丁韪良承担,但他作为总教习,是难辞其咎的。《国闻报》就明确指出:“丁固向者同文馆之总教习也,竟有在馆肆业五六年,学生向以西学,一无所知,并语言文字亦未能通晓者”。(注:《国闻报》光绪二十四年六月二十五日。)故此,同文馆开办几十年,除了培养汪凤藻、庆常、杨枢、吴宗濂、陆征祥、张德彝、瘾昌、杨晟、刘式训、刘镜人等一批中国近代通晓西学的外交官和翻译官(注:朱有前揭书,第67-71页。)--这是同文馆的最大成就,却没有能培养出几个在近代中国留下影响的科学技术专门家。(注:吕景琳等《略论京师同文馆与人才培养》,《近代史研究》1988年第5期,第91期。)对此, 郑观应毫不留情地指出,同文馆“督理非人,教习充数”,“何得有豪杰之士,成非常之才”。(注:高时良前揭书,第30页。)丁韪良在同文馆主持的译书,同样遭到时人批评。如马建忠指出:“即有译成数种,成仅为一事一艺之用,未有将其政令治教之本原条贯译成书,使人人得以观其会通者。”(注:张岱年主编《中国启蒙思想文库》,郑大华点校《采西学议--冯桂芬马建忠集》,辽宁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225页。)耐人寻味的是, 丁韪良--这位来自资产阶级民主之国的传教士,却反对中国接受西方民主政治,认为中国如若推行民主政治则“妄人借此为名,以思逞其欲”,因此要中国百姓知封建“君臣之义”,(注:丁韪良《邦交提要》1904年刊,下卷。)职是之故,同文馆从未翻译过一部西政著作。 由此观之,丁韪良在同文馆不断扩大西学教育、迻译西书,是基于对当时中国效法西方的洋务运动视之为传播福音的“黄金时代”,欲以教育为手段、以西学为工具,而且把二者结合起来,把同文馆当作“最好的教堂”,进行间接布道。同文馆的西学教育虽有一定成绩,但由于丁韪良是以传教为目的,其成就远远低于人们的期望值,因而遭到时人的纷纷抨击。 三 “分而治之”和“以华治华” 近代来华西人--传教士、学者、政府雇员、使馆人员等,在中国寓居几年或几十年后,对中国不可避免地会形成自己的看法和态度,即中国观,探析其中国观,有助于认清他们的“庐山真面目”。 近代来华传教士口口声声说耶稣基督劝人为善、待人如己,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实则在侵略者的武力和不平等条约的保护下,干起诸如霸占民产、鱼肉乡里、包揽词讼、包庇不法教民等罪恶行径,激起民愤,最终酿成一起起教案。1870年发生的天津教案即是其中的一例。天津教案发生后,法国联合英、美、俄、德、比、西诸国,一起向清政府“抗议”,各国军舰更麇集于天津海口“示威”,强令清政府镇压民众,并扬言“十数日内再无切实办法,定将津郡化为焦土。”(注:《曾文正公全集·书札》,卷三十三,第51页。)丁韪良曾为殖民侵略者的军事挑衅行为作鼓动性宣传,主张将整个“暴乱地区”夷为平地,并把它变成法国租界。 (注: Spence,Jonathan:To Change China:WesternAdvisers in China,1620-1960.Boston Little Brown and Co.1969,第151页。) 近代寓华西人以传教士、商人、外交人员为主,外交人员以保护传教、商通为职责,商人是传教士财源的主要捐助者,传教士则既为商人说话,又为本国外交辩护,作为对他们的回报,圣经、炮舰、商品三位一体,共同征服中国。如美国传教士林乐知(Y.J.Allen )曾坦率地承认,“吾惟志在通商传教耳”。(注:林乐知编《中东战纪本末·治安新策》,初编,卷八,第9页。 )丁韪良则在《教务杂志》上撰文说:“基督教国家的国际贸易在于寻求其巨大扩张的新地区,开拓的地区越来越广,而成为十字架(基督)的使者,在那些地区,我们的政府扩大保护国际贸易商, 也保护传教士的工作。 ”( 注: The ChineseRecorder,March,1897,第111-116页。 )这一席话鲜明地揭示了传教士、商人、政府在对外扩张中三位一体的亲密关系。近代寓华传教士大都所做如所想。如德国传教士郭实腊(C.Gutzlaff,又名郭士立)在鸦片战争前就潜入中国沿海地区侦察达十余次,以刺探情报,后来又为英国侵略者充当翻译、向导、顾问和参谋,成为西方侵略者的急先锋和警探;(注:顾长声前揭书,第50-61页。)美国来华的第一个传教士裨治文(E.C.Bridgman )在鸦片战争前就自诩为主张对中国“采用有为的和果断措施的鼓吹者”,极力怂勇西方用武力征服中国;(注:顾长声前揭书,第29-30页。)美国传教士伯驾(P.Parker)和卫三畏等,一身兼二任,既是传教士,又是驻华外交官,曾先后胁迫清政府签订《望厦条约》和《天津条约》等不平等条约,为基督教会和政府双方效劳;(注:顾长声前揭书,第86-87页。)英国传教士李提摩太(T.Richard)则喜结中外权贵,企图把中国变成英国的临时保护国( 殖民地)。(注:顾长声前揭书,第315-357页。)丁韪良则兼具以上传教士的特点。他来华后不久,英法联军发动了第二次鸦片战争,丁韪良与来华的其他传教士一样,既为侵略者辩护,又视之为推进在华基督教发展的天赐良机。他说:“按照上帝的旨意看来是必需的,首先应该使用武力,令这些高傲的亚洲人谦恭下来,然后才能用福音把他们抬高”。(注:顾长声前揭书,第202页。)在他看来, 上帝是一手拿大炮一手拿十字架的两面人,或者说,侵略者先是奉上帝的旨意将亚洲人打倒,接着再由丁韪良等传教士装扮成仁慈的上帝,来拯救受苦受难的亚洲首先是中国人民。在《天津条约》谈判期间,英法联军商定一方面派卫三畏和丁韪良同直隶布政司钱炘和谈判,制造和谈假象作为掩护,英法联军则乘机于5月20 日向大沽炮台发动猛攻,企图迫使清廷就范。卫三畏声称,“这四国兵舰和公使汇集在中国京城附近,是我们对中国进行传教工作的一部分”。(注:顾长声《传教士与近代中国》,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63页。)再次揭示了炮舰、公使与传教士之间的内在关系。如前所述,也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丁韪良和卫三畏完成了修约谈判,并成功地将“宗教宽容”条款塞入中美《天津条约》,推进了基督教在中国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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