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通过科举考试而走上仕途的族人而言,科举教育改善了他们自身的生活条件,而对未能通过科举考试走上仕途的读书人而言,也能提供他们相对更好的谋生途径。如《鳌江范氏家谱》中所载范学洙、范光友等依靠讲学谋生的事件。范学洙的科举考试之路似乎并不顺利,20多岁投奔在台湾的叔父光友公,后在台湾成一名廪生,然乡试总也通不过,22年后才成为一名乡贡,但在这漫长的应考过程中他却多处执教,不仅在家乡鳌江时“舌耕于高州山下”(11),去台湾后,还先后在光友公家处馆,自设南潭社讲学,受台湾学道刘良璧之请讲学于崇文书院。而光友公开始时在家设馆讲学,“游其门者济济也”(12),后来还设置了“澄斋”精舍,专门用以讲学。讲学只是教育带给读书人的一种恩惠,张仲礼在考察了绅士的收入后,说:“一个高级官员,比如一个巡抚,估计其年收入约为18万两银子;重要的地方行政官员,比如知县,约为3万两银子;一个学官约为1,500两银子;有个为地方高级官员服务的幕僚的年收入亦有1,500两银子,但若为知县服务,则为250两银子。在家乡提供服务的绅士收入要少得多。经理一项公共工程的绅士一年可获得约为120两银子的收入,不过,许多绅士经理多项工程,或同时从事教学等其他工作。在书院教学的绅士一年的收入约为350两,如果他自己教授学生,年收入则为100两银子左右。”(13)有绅士身份的塾师每年平均100两银子的收入,较之绅士得自其他重要来源的收入是相当低的,但仍远高于非绅士的塾师,而后者的收入又高于一般的劳动者”(14)。其中数字的准确性或许值得怀疑,但人们通过教育而受到的恩惠,已甚明显。即使受过教育的绅士们不从事行政、教学服务,教育带给他们的识字、书算等技能,以及一定程度的思维训练等,对他们经商做买卖,也是一种恩惠。“只有掌握一定的文化知识,才能在商业活动中分析自然和社会各种因素对供求关系的影响,把握市场形势,从而在取予进退之间不失时机地做出正确的判断,以获得厚利。同时,只有具有一定文化知识,才能提高商人的自身素质,具备一定的管理与组织能力。”(15) 鉴于科举教育对于族人、家族生存发展中的作用,一些族谱中明确规定支持教育,体现着家族在发展过程中对教育的选择。一些家族不特在族谱中规定支持教育,还设立专门的学田、书灯田等,作为支持族中子弟接受教育的经费来源。这在众多研究宗族的成果中已有相当论述。“有些家族在学田、书灯田之外,另设有‘宾兴田’,这种田产则纯粹为鼓励族人参加科举功名,而不是赞助族人读书入学的。”(16)有些巨姓大族,经常组织超地域的家族设施,其意义除了联络血缘关系外,还大多与士绅阶层的政治活动及科举事业有关。如闽西散居在永定、上杭、龙岩州及汀洲府城、福州省城各地的廖氏族众,于清代嘉庆年间在福州省城合议共建试馆一所,其主要功能是为族人参加科举考试提供方便。……许多家族设在县城、府城、省城的‘总祠’,也往往成为家庭内举人士子的居停场所,为族人应试提供诸多方便。”(17)在部分家族中,祭田、祀田、义田的地位似乎重于学田、书灯田,一些家族也并未明确设立学田、书灯田,但常在祭田等开支结余后用于支持家族教育。“议开支祭祖银两:租谷年五十石大,折常六十石零,年大约耀银乙十三两,内除纳米银若干,办祭银若干。……又书香步武,当奕世重光,今后有子孙游泮,不论亲□,许支公银二两,以为衣巾之费。”(18)在本文利用的几部族谱中,也体现出对教育的支持与重视。如诏安官陂玉田楼张廖氏:“道文公给赏文武科甲条规:一议裔孙登贤书每名贴旗匾银三十两正,在祠竖旗挂匾,在墓□竖旗,乾隆戊年定例;一议恩拔副岁例捐明经者,若在祠墓竖,悉依登贤书例;一议捷南宫者每名公贴旗匾银四十五两正,祠墓依登贤书例竖旗。享公给赏文武科场条规,例起乾隆甲戌年春。一院试者每名贴水脚银伍钱正;一院试进泮者每名贴衣巾银十六元正;一乡试者每名贴水脚银三两正;一登贤书者每名贴旗费银三十二元正;一恩拔副岁例捐明经者若在竖旗亦同登贤书之例;一会试者每名贴水脚银三十二员正;一捷南宫者每名贴旗费银三十二员正。”(19)侯官云程林氏在《家范》中写道:“子孙四岁以上令□祭祀,学礼;七岁以上令入小学,讲孝经四书;十五岁以上令入大学,习书史经传,必之孝悌忠信,为主期闻大道;若二十以上不通一经大义,业无所就者,令习理家事,练达世故,治农理财,专务一业,以为仰事俯育之资。”(20)看起来似乎是以教育子弟知孝悌忠信为主,客观而言,却也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族人的文化水平,哪怕只是识字教育,却也受益非浅。这为人们提供获取信息的最好途径。虽然整个中国语言繁多,而汉字却几乎是每个中国人能到达的地方都流通的。鳌江范氏在新修纂的族谱中,规定了义学的设置:“设义学。古之家有塾,党有庠。凡民间子弟,皆令就学。其秀者升而为士,三代以下,其法旧废。有志读书者,各自延师。但贫富不一,无力者不能供修脯,多至目不识丁。虽有聪俊子弟,无由置身翰墨之林,则□族中子弟列于彬雅以图上进,甚不可无义学之设也。吾宗原有义学,然行之数年遂止。其议年限,定束金若干,子弟未读者,自供贽节月膳,此在衣食稍□者,力犹可办,若匮乏甚者,即贽节月膳亦不能自给。虽有义学之设,于彼无与也。且子弟繁多,一馆之中,能容几何。教者耐烦不得,自必苟且从事。无□其行之不久也。兹立一法:子弟惟贫力不能者,方令其入义学。其修膳贽节,皆出自公租。盖义学廪为贫者而设,若家既能自供修脯,□有志上进,须自延西席方为有裨。勿谓均是子孙,何论贫富殊失乎。所以设义学者之意也。”(21) 家族发展过程中对于教育的选择,从普通族人对教育的态度也可见一斑。在传统社会,人才需求结构的单一使得教育内容也走向单一,教育即以科举考试为核心,教育几乎就等同于科举教育。在重出身的明清,科举教育更有着不可替代的垄断和尊荣地位。无论经商、行医还是军功,似乎都不如科举正途尊荣,甚至于最终还是会选择科举之路。一些屡屡遭遇考试失败的人们,失意科场,甚至郁郁终身。如《鳌江范氏家谱》记载:“辨绪公,字子缵,号升斋,生雍正庚戌年十月廿七日午时,卒乾隆甲申年五月十四日戌时……公攻举子业,试多前茅,数奇不售,积学成疾以殁。”(22)“古苞公,名焻,又名如苞,字亦陵,生康熙庚辰年十一月十六日戌时,卒康熙辛丑年元月十七日戌时……公以勤学致劳殁,葬湖厝墓。”(23)《颍川陈氏族谱》中也有类似的记载:“父俊庵公困童试,援例入太学,郁郁终身,赍志以殁。”(24)菊坡兄讳钟英,字秉灏,序四,侯邑庠生……勤学不倦,从游者日益众,有东汉赵仲经承少之风,然性矜急,好非毁俗儒,由是多见排抵,潦倒名场。三十年郁郁以一矜终,非所谓于古为盛,今为窒者乎。”(25)“五弟名崇恺,小名宝辉,字小葊……时文应童子试,屡战不利而余及幼农偕供职北上。因从子容族叔游。戊午,援例入太学,就乡试,复不利。由是每科辄试,每试皆北,盖其性地文境多所郁滞而少宣畅,无怪其屡困文闱而寂寂以终也。然其遇则益可悲矣。”(26)这种一生困于科举、忠于科举的现象,在当时比比皆是。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