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年间的“大礼议”是明代政治史上的一件大事,也是嘉靖时期政局演变的关键所在。在这一历史事件的研究中,史学界关注点是已故嘉靖帝父亲--兴献王朱祐杬的尊号问题,而对当时尚在世的嘉靖帝母亲--蒋太后的地位的争论则注意不够。其实,对于嘉靖帝来说,更为迫切和重要的是其母蒋太后的尊崇问题。而此问题的逐步解决则对整个大礼议的走向起十分重要的作用。笔者试对此问题做一初步探讨,以求使“大礼议”研究更加深入。 一 蒋氏“尊称”问题,是世宗启动“大礼议”的最为迫切和重要的原因。 朱厚熜继承皇位在明朝历史上是比较特殊的。明朝开国直到武宗,皇位继承一般是遵循继嗣制度进行的,即先皇去世后,由已确立的皇太子继承皇位。其间只有三次例外。第一次是太祖朱元璋死后,由其孙朱允炆继位。第二次是燕王朱棣利用靖难战争的胜利,从其侄子--建文帝朱允炆手中夺得皇位。第三次是明英宗朱祁镇被瓦刺俘获,其同父异母弟朱祁钰在危难之际登基,是为景泰帝。由皇太子继位者,其父生前即为皇帝,根本不存在死后追尊为帝的问题。就是在三个例外中,也有两个没有问题。朱棣父亲为朱元璋,当然是不言而喻的了。另一个是朱祁钰,他的父亲是宣宗朱瞻基,自然也是生前为帝的。只有建文帝朱允炆有追尊的问题。因为其父朱标生前只做过皇太子,没做过皇帝。但也与朱厚熜不同。因为朱允炆是以朱标的长子,朱元璋的长孙身份入继大统的,在家族支脉上没有任何的变化。因而朱允炆在建文元年(1399)二月,追尊朱标为孝康皇帝时很顺利,没有引起任何争议。只是当朱棣在建文四年六月登基后,才下令取消朱标的孝康皇帝称号,仍称之为懿文太子。 而朱厚熜却不同。他是以武宗堂弟的身份入继大统的。从宗族承嗣上看,这实际上意味着已脱离孝宗--武宗支派。在这种情况下,如朱厚熜要想追尊生前只做过兴王的父亲朱祐杬为皇帝,就会对明朝的统嗣关系产生影响,势必要引起争议。但朱厚熜既然不愿纳入孝宗--武宗支派,要保持家族的独立性,就必须追尊自己的父亲为皇帝。尤其在当时十分看重祭祀先祖的情况下更须如此。否则,祭祀时,朱祐杬的牌位如何称呼,摆在什么位置,就都成了问题。 不过,更为现实和迫切的问题是朱厚熜生母蒋氏的地位问题。蒋氏,顺天大兴人。弘治五年(1492)册封为兴王朱祐杬妃。七年随兴王之国安陆(今湖北钟祥)。正德二年八月,生朱厚熜。十四年兴王朱祐杬病死后,蒋氏佐朱厚熜管理王府。十六年三月,蒋氏上奏朝廷,以“岁时庆贺、祭祀,嗣子以常服行礼非便”为由,请求允许朱厚熜提前袭封王位。武宗颁诏允之。[1](卷197,正德十六年三月辛酉) 朱厚熜正式被封为兴王。不久,明武宗死于豹房,张太后与大学士杨廷和定策迎立朱厚熜为帝。朱厚熜离开安陆,赴京师继位,不得不与蒋氏暂时分离,心中十分难过,“上之发安陆也,不忍遽离圣母,呜咽涕泣者久之。及在途中尤思慕不已”。[2](卷1,正德十六年四月丙午) 即位后的第三天就谕阁臣:“朕继入大统,虽未敢顾私恩,然母妃远在藩府,朕心实在恋慕,可即写敕遣官奉迎,并宫眷内外员役成取来京。”[2](卷1,正德十六年四月丙午) 朱厚熜尽管十分孝道,但已为皇帝,而蒋氏身份仍为王妃。这样母子相见,蒋氏要行君臣礼。这实在是非常难堪的事情,不符合“母以子贵”的传统。随着蒋氏入京日期的临近,尊号问题迫在眉睫。 同时,蒋氏尊号问题的解决对明世宗控制后宫,伸展君权,亦有至关重要的作用。朱厚熜与孝宗皇后张氏之间的关系较为复杂。武宗死后,是张太后与杨廷和的共同决定,才使他这个地方藩王得以入继大统的,显然张太后于他有恩。然而即位之后,张太后对他这个冲龄天子并不十分看重,常以长辈身份予以教训,“及帝朝,太后待之又倨”,这使世宗颇感不满。尤其是张太后仍以王妃之礼对待世宗母亲蒋氏,“初,兴国太后以藩妃入,太后犹以故事遇之”,更令朱厚熜难以忍受。[3](卷114,《孝宗张皇后传》) 不用说蒋氏怨气难平,也使他这个已居九五之尊的皇帝处于难堪的地步。然而这还是表面现象,更重要的是张太后运用她的地位和影响控制着后宫,并通过与当时的首辅杨廷和的联盟操纵朝政。因而世宗要提高君权,真正成为一个大权独揽的君主,就必须尽快解决蒋氏的尊称问题。只有这样,母亲蒋氏才得以与张太后平起平坐,气势上还略胜一筹,张太后控制后宫的局面也才得以被打破。世宗也就能以地方藩王的身份名正言顺地进入明朝皇统,不仅不再需感念张太后、杨廷和的拥立,而且能大大巩固自己的地位。这样重要紧迫的事情,不容世宗不抓紧进行了。 二 蒋氏入京礼仪之争,使明世宗初次突破杨廷和等“护礼派”的防线,争得了主动。 正德十六年四月二十七日,即朱厚熜即位后的第六天,他“命礼部会官议兴献王主祀及封号以闻”。[2](卷2,正德十六年四月戊申) 大礼议的序幕从此拉开。首辅杨廷和、礼部尚书毛澄为首的朝臣主尊孝宗(武宗父)为皇考,世宗生父朱祐杬为皇叔父。这显然是明世宗所不能接受的。世宗看罢毛澄等奏文后说:“父母可更易者是耶!”[3](卷191,《毛澄传》) 坚决予以回绝。不过,他年轻阅历浅,虽接受不了杨廷和等人“为人后者为之子”的理论,但也无法驳倒它。只得命朝臣“再会议以闻”。[2](卷2,正德十六年五月戊午) 而朝臣一百九十余人次先后抗旨上疏,支持杨廷和的主张。正当世宗处于被动无助之时,同年七月初三,观政进士张璁上《大礼疏》,提出“继统”与“继嗣”不同,认为世宗作为兴王的独子,只继武宗皇位,而不继孝宗宗嗣,要加尊父母封号。世宗见到此疏后异常高兴地说:“此论一出,吾父子必终可完也。”[4](卷50,《大礼议》) 随后颁手敕,令尊其父为“兴献皇帝”,母为“兴献皇后”,祖母邵氏为皇太后。杨廷和并不为之所动,封还手敕。科道官还纷纷上书弹劾张璁,要求予以处罚,世宗则一概置之不理,事情陷入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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