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蜀汉的政治格局谈前《出师表》的真实趣旨(4)
对刘禅在政治上提出了劝谏之后,紧接着谈具体问题。“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不能理解为要刘禅“赏罚严明,内修政治。”赏罚是一种手段,他既是推动权力行使,令行禁止的根本保证,又是“权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和主要体现。两者是不可分离的。刘禅不掌握实权,赏罚严明与否,政治修明与否,当然同他关系不大。诸葛亮这里实际是要刘禅把自己生活的“宫中”和远离自己“府中”一样对待,对赏罚不能在感情上有两个标准,不能“偏私”,私者亲信也,不应偏袒亲信,有罪不同意罚,无功要求赏。阻挠法度的统一。都应该交由有关职能部门“有司”统一赏罚“臧否”。这里,从词句上看,好象与劝谏一般帝王慎行赏罚的表章没有多大差别,其实有本质的不同。就是蜀汉的“有司”并不按室帝的意旨办事,而是按诸葛亮的意旨办事。 怎样才能使宫中府中保持一致呢?宫中不致成为国家法律管不到的独立王国呢?关键在宫中的权力由谁掌握。刘禅在宫中即使有部分权力,就肯定达不到这个目的。所以诸葛亮才说:“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能裨補阙漏,有所广益”。等于宣布宫中的一切权力归董允等人实际掌管。历代章奏表摺多矣,要皇帝无论大凡小事都必须“咨询”某人,才能决定施行,保留至今的恐怕仅此一篇。皇帝若有实权,臣下口出此言,肯定要认为是“狂悖”之语,治以“大不敬”之罪。诸葛亮却可以这么说,刘禅还必须按照这么作。至于董允等人如何“辅佐”刘禅,才会宫府一体,这是执行中的具体问题。政治家的首要任务是确定政策原则和选拔人才。诸葛亮是抓住了要害的。 关于“营中”之事,其叙述从表面看来,与“宫中”很相仿,其实有两点重大的不同。其一,营中离刘禅较远,无需“事无大小”都要“咨询”向宠才作决定,需要通过刘禅的只是营中的大事情;其二,要刘禅“咨询”的只是关系“行阵和睦”、“优劣得所”的大事。只有提升任免军官恰当,才能优劣得所,军队才能团结统一。由此可知需要通过刘禅的是军队的人事权,即高级军官的提升任免,都必须由向宠决定,刘禅无权自作主张。根据历史经验,无权的君王要改变现状,取得实权,大都是在警卫部队中安插、分裂高级军官,从而掌握军队后才能有所作为。这是诸葛亮要竭力加以防止的。 在对宫中、府中、营中的人事安排,权力归属作了交待之后,着重要刘禅切实执行。应当对侍中、尚书、长史、参军等人“亲之信之”,不应当与他们闹矛盾,拉距离,阻挠他们行使权力,要吸取先汉后汉兴替的历史经验,不要重蹈依靠小人宦官,迫害忠良大臣的覆辙。如果那样,就将成为桓、灵,令人“叹息痛恨”。张裔、蒋琬、董允都是“贞亮死节”之臣,如果硬要那样作,也是不能得逞的。象这样理解,似乎有点穿凿附会。须知,这是一场政治斗争,充满了敏感、微妙、曲折、复杂。使用的语言,好多都意在言外,类似当今的外交词令。其实诸葛亮的真意所在,前人早就有所指出:“攸之管机密,陈震等统政事,其职各异,以内外分言之。但言攸之等内职诸臣,专以成君德为务;震等代理留府事,皆唯公裁决也。或曰统留府事易于专权遭猜,表其皆‘贞亮死节之臣’,以明其不可夺;‘亲之信之’,则小人之间无自生也。”(38) 诸葛亮是杰出的政治家,很懂得刚柔相济的作用。他不能只对刘禅作训导,制规定,提要求。还必须自剖心曲,坦诚相待,说明这样作,并无不轨之图,以消除刘禅和群僚可能产生的疑虑,免于政治隔阂的加深。诸葛亮说:我本是平民,务农为生。在混乱之世,只求生存,鄙薄功名利禄。是在你父亲再三请求下,为了报答知遇之恩,才涉足政界,答应为其效劳。意在表明从来就没有政治野心。从那时到现在已经二十一年了。先帝深刻了解我是一个谨慎可靠的人,所以临终才把权力交给我,北伐讨贼的任务由我来完成。受命以来,我最耽心的就是完不成任务,毁了先帝知人之明。所以才在炎热天渡泸水,深入不毛之地,平定南方。现在兵强马壮,应该北伐平定中原。完成这个任务,既可报先帝知遇之恩,又可谢陛下委托之忱。意在表明,这一切安排都是出于北伐的需要,并无篡位的图谋。全文十二次提到先帝,这一段就有四次。诸葛亮为什么口不离先帝?在于突出大权独揽的合法性,在根本的问题上站稳脚跟,明正言顺地行使职权。既可消疑虑,又可堵可能出现的反对者的口实。 纵观蜀史,诸葛亮的言行,确实很注意与曹操之类的“权臣”明显划清界线。不树私党。他从不以我划线,迫害异已。而是以是否拥护刘备的“遗诏”,有无才能为标准以决定用人的去取。在他当政期间,从未发生过因反对他本人或意见相左而受惩办的案件;不营家产。生前向刘禅保证:“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五十顷。子弟衣食,自有余饶。至于臣在外任,别无调度。随身衣食,仰给于官。不别治生,以长尺寸。若臣死之日,不使内有余帛,外有赢财,以负陛下。”(39)这恐怕是我国历史上自报家产,反腐倡廉的最早记载。其政治意义极为深远。王夫之对此热情赞扬,高度评价。他说:“武侯之言曰:‘淡泊以言志’,诚信矣!可以质鬼神,可以信君父,可以对朋友,可以示百姓,无待建鼓而鸣之矣!且夫持大权,建大功,为物望所归,而怀不轨之志者,未有不丰殖以厚殖于家者也。以示豆区之恩,以收百金之士,以弭腹心之蠹,以结藩镇之欢,胥于财以取给。”(40)专权殖财,以财固权、扩权、夺权,是野心家的行事逻辑。而诸葛亮一生迥异乎此,既可使蜀政治清明,又可消除刘禅的疑虑;不称王立嗣。曹操和后来的司马氏,都在生前确定子弟为权力的继承人,为改朝换代作好准备。诸葛亮先无子,从吴地继其弟之子乔耒蜀为子。也官只驸马都尉。乔随军至汉中,令其与从军将官子弟一道搞运粮工作,“思维宜同荣辱,”(41)不搞特殊。后来生子瞻,诸葛亮死时才八岁。瞻长大虽职位较高,完全是由于本人有才和乃父的政治影响。生前未给儿子作任何安排;不炫耀权势,同受“顾命”的李严,劝诸葛亮称王,受九锡。这是权臣提高政治地位,扩大政治影响的通常做法,是接近帝位的台阶。他婉言拒绝。回答说:“吾东方下士,误用于先帝,位极人臣,锡禄百亿。今讨贼未效,知己未答,而方宠齐晋,坐自贵大,非其义也。若灭魏斩睿,帝还故居,与诸子并升,虽十命可受,况于九耶!”(42)以上所举,可以佐证诸葛亮在《表》中作自白的目的何在。 综上所述,《出师表》反映了诸葛亮为保证北伐胜利而采取的安定后方的重要措施。妥善处理了各种矛盾和关系。北伐虽没有达到预期目的,原因在于力量对比悬殊。他虽“无岁不征”,长期不在成都,但朝廷却从未发生大的“变故”而影响北伐。证明他确实是历史上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既高瞻远瞩,考虑处理事情又细致周到。作为一个历史上的最高当权者,不但政绩卓著而流传千古,而且文彩风流,代代相传,至今仍有这么大影响,在历史上是不多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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