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抑制皇帝极情声色的。孙伏伽上疏唐高祖,说:“百戏散乐,本非正声,……此谓淫风,不可不改,……实损皇猷,亦非贻厥子孙谋,为后代法也。”因此,应取消在宫城北门玄武门举行散妓游戏的计划。唐高祖“览之大悦”(28)。唐太宗下诏纳已待婚陆氏的郑氏女为妃,魏征谏阻说:“自古有道之主,以百姓之心为心,……顾嫔御则欲民有室家之欢。……今郑氏之女,久已许人,陛下取之不疑,无所顾问,播之四海,岂为民父母之道乎?”唐太宗承认“此乃朕之不是”,“令女还旧夫”(29)。 有指责皇帝奢侈纵欲的。唐高祖建披香殿,富丽堂皇,谏议大夫苏世长指出:“非受命帝王爱民节用之所为也”,应吸取隋朝“奢淫”失国的教训,“不忘俭约”。唐高祖“深然之”(30)。魏征鉴于唐太宗“不能克终俭约,近岁颇好奢纵”,上疏批评他“求骏马于万里,市珍奇于域外”。唐太宗表示:“朕今闻过能改,庶几克终善事。若违此言,更何颜与公相见。”(31) 有阻止皇帝游猎扰民的。唐太宗拟在秋收时节去同州游猎,栎阳县丞刘仁轨上表切谏,说:庄稼“十分才收一二”,“始拟种麦”,“田家已有所妨。”“今既供承猎事,兼之修理桥道,纵大简略,动费一二万工,百姓收敛,实为狼狈。”唐太宗“甚嘉之”(32)。 有牵制皇帝偏袒近亲的。长乐公主系唐太宗和文德皇后所生,特别受宠,出嫁时,唐太宗命令官府提供费用倍于永嘉长公主。魏征奏道:“昔汉明帝欲封其子,帝曰:‘朕子岂得同于先帝子乎?可半楚、淮阳王。’前史以为美谈。天子姊妹为长公主,天子之女为公主,既加长字,良以尊于公主也。……若令公主之礼有过长公主,理恐不可。”唐太宗“称善”(33)。唐宣宗赐其舅郑光田地,准予免税,宰臣上奏反对。唐宣宗说:“朕实不思耳。卿等每为匡救,必极言毋避。亲戚之间,人所难言,苟非忠爱,何以及此。”(34) 有裁定皇帝处理家国双重性质事情的意见的。在家天下的封建社会里,皇帝自称“国家”,重大的家事也就是国事,具有双重性质。皇帝对这类事情不能自作主张,必须征得大臣的同意,由大臣加以裁定。现以立太子和皇后二事为例。唐太宗废太子李承乾为庶人后,曾面许立魏王李泰以代之。大臣们意见不一,岑文本、刘洎同意,长孙无忌、褚遂良主张立晋王李治。褚遂良说:“陛下日者既立承乾为子,复宠魏王,礼秩过于承乾,以成今日之祸。”唐太宗被三子阋墙所拖累,感叹“我心诚无聊赖”,自投于床,欲自杀了事。长孙无忌、褚遂良急忙扶起他,夺过佩刀,问他到底想立谁。唐太宗说:“我欲立晋王。”长孙无忌等人奉诏。唐太宗仍然担心“外议何如”,六品以上文武官员都表态同意,这才正式“诏立晋王治为皇太子”(35)。唐太宗为了使自己立哪一个儿子当太子的主张能够由大臣们通过,居然不惜玩弄要自杀的花招。后来,他又想改立吴王李恪,长孙无忌谏道:“举棋不定,前哲所戒,储位至重,岂宜数易。”唐太宗“不能相违”(36)。唐高宗借口“莫大之罪,无过绝嗣”,皇后王氏无王子,昭仪武则天有子欲行废立。他和大臣们反复交涉多次,长孙无忌、褚遂良、韩瑗、来济等坚决反对。唐高宗怒不可遏,甚至贬黜褚遂良,但自己的废立主张依然无法实行。这时,李绩对他说:“陛下家事,何须问外人!”许敬宗在朝中散布道:“田舍儿剩种得十斛麦,尚欲换旧妇,况天子富有四海,立皇后有何不可?关汝诸人底事,而生民议。”(37)唐高宗这才解了围,得以立武则天当皇后。 谏诤对皇权的制约,唐太宗当属典型。时人观察到的情况是:“南衙群臣面折廷诤,陛下常不举首,……虽贵为天子,复何聊乎?”(38)他自己也感叹:“魏征每廷辱我,使我常不得自由。”(39)这使他临事三思,若会受到臣僚的批评,勿宁取消。有一次,他准备游幸终南山,已经安置好车马警卫,又决定不去了。魏征问起何故,他说:“畏卿嗔,遂停耳。”(40)但皇帝终究不情愿接受任何限制,甚至想削弱谏诤制度。唐宪宗时,谏官左拾遗元稹上疏,“以为昔太宗以王珪、魏征为谏官,宴游寝食,未尝不在左右,又命三品以上入议大政,必遣谏官一人随之,以参得失,故天下大理。今之谏官,大不得豫召见,次不得参时政,……独诰命有不便,则上封事耳。……于既行之诰令,已命之除授,而欲以咫尺之书,收丝纶之诏,诚亦难矣。”唐宪宗不但不接受,反而和翰林学士李绛秘密商量,说:“谏官多谤讪朝政,皆无事实,朕欲谪其尤者一二人,以儆其余。”李绛认为:“人臣……敢发口谏者有几?就有谏者,皆昼度夜思,朝删暮减,比得上达,什无二三。故人主孜孜求谏,犹惧不至,况罪之乎?如此杜天下之口,非社稷之福也。”(41)唐宪宗从“天子私人”这里尚且得不到支持,只好作罢,还对宰臣们说:“朕览国书,见文皇帝(唐太宗)行事,少有过差,谏臣论诤,往复数四。况朕之寡昧,涉道未明,今后事或未当,卿等每事十论,不可一二而止。”(42)这表明谏诤对皇帝的制约作用,虽然因时因人而异,但作为一种机制,已经扎根社会,深入人心,不以皇帝的意志为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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