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战争的统计规律性,恩格斯也论述过。他对战争的一种形式--起义--发表过这样的看法:“起义是一种带有若干极不确定的数的方程式,这些不确定的数的值每天都可能变化。”(25)他还指出:“起义也正如战争或其他各种艺术一样,……它要遵守一定的规则”(26),这些规则是不能忽视的。这里既肯定了起义的偶然性、随机性--“极不确定”、“每天都可能变化”,同时又指出了起义这一社会现象的统计规律性,认为它有“一定的规则”,可以用数学方程式作出必然性的描述。 当然,战争还是一个十分狭窄的领域。实际上,在人类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到处都存在着对大量随机现象作统计平均的场合,以致于有人认为,社会历史首先遵从的是统计规律而不是因果规律(27)。如果我们研究的对象是历史发展动力问题,那么这种观点是可以成立的,这正是恩格斯详细论述过的“力的平行四边形”、各种意志的“平均数”和“总的合力”的观点。总之,社会历史领域中的统计决定论,主要适用于对多个历史现象作总体分析,这些历史现象都是偶然的、随机的,它们之间不一定有直接联系,但统计规律却可以揭示出它们的总体后果和总体必然性。与因果决定论相比较,通常因果决定论只是对事物作出质的说明,较少涉及量的分析;而统计决定论则能通过量的分析来支持关于质的结论,它更具有实证性和数学的精确性。 运用统计规律来分析社会历史现象时,当然也并不排斥因果的分析。历史现象群固然有统计平均的结果,现象群中的每一事件也有因果之“果”。不过,在以大量随机事件的总体结果为研究对象的情况下,即使能够对统计对象中的单个事件作出因果分析,往往也是不必要的,因为统计结果已是更高层次上的说明了。 然而统计决定论并不能说明社会历史领域中的一切现象。社会不是众多的单个历史事件的加和,它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当人们需要对社会作出整体判断(哲学家、经济学家、历史学家、社会学家们经常要这样做),或需要对社会某一系统(如物质生产系统、精神生产系统、政治结构系统等)作出判断的时候,系统决定论就是最合适的理论了。 系统决定论所解释的对象,是宏观的社会有机体,或具有相干性的历史现象集合体。它从更高层次上和以更广阔的视野看待社会历史的发展,对社会作出整体的分析。这种整体观当然不同于古代朴素的、混沌的、带有猜测性质的整体观,那种整体观在近代已被精确的、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所否定。现代系统论的整体观是在充分地把握各个细节之后来把握整体的,它是对近代思维方式的一次辩证的否定。根据现代系统论,对社会系统作决定论的说明时,必须顾及细节和整体两个方面。E.拉兹洛说过:“一个旧式的专家集中注意的是细部,他不大注意这细部前后左右关系的那个更宽阔的结构。可是,一个新型的科学家,他集中注意的却是不同数量级和不同复杂程度的结构,他把细部安排到总的框架结构中去看。”(28)这样观察社会历史,就具有了比因果分析和统计分析更本质、更深刻的角度。 这里仅以社会有机体的整体延续或整体继承性为例。社会有机体作为一个巨系统,它的特征不取决于社会结构各单个要素的特征,它既不等于某一要素的特征,也不是各要素特征的加和。社会系统的发展变化,是由各要素的相互作用决定的。因此,社会系统是作为一个整体在运动的。社会有机体的发展,也就具有整体继承性。对于社会的整体继承性问题,如果仅仅用因果决定论或统计决定论来解释,显然是软弱无力的。这是因为,第一,社会有机体和它的各子系统,都具有不可还原的性质。社会系统虽然是由各要素组成,但这些要素在相互作用中形成了超出每一要素简单相加的某种性质。从整个社会来说,它不能还原为单个的人,或者还原为一个个的家庭;社会的生产关系,不能还原为单个生产者(或管理者)之间的关系。所有的社会系统一旦还原为系统的各组成要素,系统的质就没有了。同时,用统计方法计算各要素的平均值,也不能得出系统质。因此,社会有机体的继承,既不能用个体的因果关系来说明,也不能用各要素的统计平均来说明,它是社会系统的整体的继承。第二,当系统的部分组成要素发生变化或被更换时,系统的特性却能保持不变。这在社会团体、社会机构等系统中是屡见不鲜的。例如,对于企业来说,企业的负责人和其他工作人员不断地更换,有些历史较长的企业,当它原来的成员先后全部退休之后,而企业的主要特色却能保持下来。这就更不用说诸如一个民族的文化这样的宏观系统了,在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的历史中,经过分化、统一、灾害、战乱、倒退、变革等各种冲击,民族文化传统却能顽强地保存下来,这种现象,如果不用系统决定的观点,是很难作出科学说明的。类似这样的场合,系统决定论的解释往往是最具有说服力的解释。我们前面提到过的关于社会运动的合目的性问题,就必须运用系统决定论才能得到合理说明。 综上所述,在社会历史领域中,无论是单个的历史事件,还是无直接联系的历史现象群,以及社会有机整体,我们都有了相应的理论解释形式。历史决定论形式的丰富和完善,有着十分重要的理论意义和实践意义。首先,它从深度和广度方面发展了唯物史观。唯物史观是科学的历史观,但它必须随着社会实践的发展而不断补充一些新的内容,不断增强认识社会和改造社会的功能。应该承认,过去我们对唯物史观的运用,大都还只是停止在对社会历史的宏观的或表层的说明方面,视野也并不广阔。如对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之间辩证关系的分析,大致上都是在“决定作用”和“反作用”问题上作文章,而运用决定论的三种形式理论,则可以对二者相互作用的机制作出具体的甚至是实证性的、数学化的揭示。决定论形式的多样化,使唯物史观的涵盖面也更广,它与其他学科的交叉和相渗也有了更宽阔的边缘线。其次,历史决定论形式的发展,是人类认识能力的提高,它反过来又促进了人们对社会历史的深刻认识,人类社会的发展,有一种加速度的态势,当代国际社会的变化更是风云莫测,日益复杂。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单一的理论形式是很难对社会历史作出科学把握的。历史决定论的三种形式,给人们以功能各异的理论工具,使人们有可能正确分析各种社会历史现象,有可能综合地、全面地认识当代社会。再次,历史决定论三种形式的提出,有利于捍卫马克思主义,有利于批判机械论。马克思的历史决定论,是被马克思主义的敌人攻击得最多的理论之一。历史决定论被歪曲成仅仅承认因果必然性的机械决定论,被攻击为否定历史偶然性和丰富性的贫乏理论。揭示出马克思的历史决定论的本来涵义,丰富和发展它的理论形式,这是对历史决定论的批判者的有力回击,同时也是对马克思主义本身的捍卫和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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