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用金石碑传,考订元史,其文其事,均信而有征。如:《元史·太祖纪》云:"十年(乙亥)四月诏张鲸总北京十提控兵,从南征、鲸谋叛伏诛,鲸弟致遂据锦州,僭号汉兴皇帝。"钱大昕《考异》卷86云:"案《史进道神道碑》,丙子,锦州渠帅张致叛,丁丑,从王提大军攻拔之,张致伏诛,此纪书致叛于乙亥,讨平于丙子,皆差一年。盖沿元明善所撰《木华黎世家》之误,当以碑为据。《史枢传》,父天安,丁丑从讨叛人张致,平之。正与碑合。"这种以碑证史,又以史证碑的方法,开创了文物与文献互证的新途径。在《十驾斋养新录》卷9《刘敏传》条中,他说:"刘敏,字有功,宣德青鲁人。按元好问《大丞相刘氏先茔神道碑》云:世居宣德县北乡之青鲁里。青鲁非县名,当删。碑称字德柔。以小字某行,岂有功其小字欤,抑以赐名玉出干为小字欤?"他在以碑证史时,能下结论的则下结论,未能遽下断语的,则仅作猜测以存疑。这正是钱大昕治学的严谨之外。 第四,努力学习蒙古语言文字,注意发掘运用蒙古史料。钱大昕深知语言文字是治史的重要工具,除了精通汉文外,他还通蒙古文。昭梿《啸亭杂录》卷7 《钱辛楣之博》条云:"近时考据之儒,以公为巨擘焉。又习蒙古语言,故考核金、元诸史及外藩诸地名,非他儒之所易及者。"在《潜研堂金石文跋尾》卷19的元碑《皇太后懿旨碑碑阴跋》中,钱大蝗记录了他识读该碑碑阴蒙古文书的经过。他还指出:"碑阴有额,乃蒙古篆文。蒙古字创于帝师八思巴,其篆文未审何人所制。"在《养新录》卷9《蒙古语》条中,他记录了元人以本国语命名,或取颜色,或取数目,或取珍宝,或取形相,或取吉祥,或取物类,或取部族,亦有以畏吾语命名及以俗语命名等现象。对蒙古族早期的重要历史文献《元朝秘史》,钱大昕极为重视。在《潜研堂文集》卷28,《跋元秘史》一文中,他说:"元太祖创业之主也,而史述其事迹最疏舛,惟《秘史》叙次颇得其实,而其文俚鄙,未经词人泽润,故知者鲜,良可惜也。"他认为:"论次太祖,太宗两朝事迹者,必于此书折其衷与。"钱大昕最初看到的《元朝秘史》,是从《永乐大典》中抄出的15卷本。后来,他又看到了12卷本的抄本。在《廿二史考异》中,钱大昕对这部书屡加引用,终于引起了清代学者对此书的重视,有力地推动了元史的研究。 第五,在深入研究的基础上,钱大昕打算私家重修元史,且已完成了部分稿子。钱氏的《元史稿》今已失传,仅留下了《元史氏族表》1卷及《补元史艺文志》4卷。《元史氏族表》从乾隆十八年(1753年)七月起稿,到四十五年(1780年)五月完成,前后近三十年。该表体例仿《新唐书·宰相世系表》,汇集元代世系可考的家族而作。取材除正史、杂史外,兼采文集、题名录、碑刻等多种史料,凡蒙古、色目有族姓可考的,皆顺序胪列。似异而实同的,加以归并;似同而实异的,则加以厘正;同一族姓之下,每支按世系分列成表,使读者一目了然。钱大昕认为:"元之蒙古、色目人,命名多溷,非以氏族晰之,读者茫乎莫辨,几如瞽者之无相,往往废书而叹矣。故此表尤为是史不可少之子目。"(见《元史氏族表》黄钟跋)。《补元史艺文志》采用经、史、子、集四部分类法,每部各为一卷,其中再分子目。在序中,钱大昕对元朝的图籍收藏情况作了概括性的叙述。他说:"元起溯漠,未遑文事,太宗八年(1236年)始用耶律楚材言,立经籍所于平阳(今山西临汾)编集经史。世祖至元四年(1267年)徙置京师,改名宏文院。九年(1272年)置秘书监,掌历代图籍并阴阳禁书。及大兵南伐,命焦友直括宋秘书省禁书图籍。伯颜入临安(今浙江杭州),遣郎中孟祺籍宋秘书省、国子监、国史院、学士院图书,由海道舟运至大都。秘书所藏,彬彬可观矣。"元代刻书很多,各地纷纷呈进,成为"一时嘉话。"可惜至正年间,"儒臣撰《秘书监志》,仅记先后送库若干部、若干册,而不列书名。明初修史,又不列艺文之科,遂使石渠东观所储,漫无稽考。兹但取当时文士撰述,录其都目,以补前史之缺,而辽金作者,亦附见焉。"钱大昕的《补元史艺文志》,不仅有功于元史研究,而且推动了清代学者对辽、金、元三史艺文志的补作。 赵翼对元史的研究,虽不如钱大昕精审,但他善于用归纳的方法,抓细重大问题作札记,所言往往切中要害。如:《廿二史札记》卷29,《金元二史不符处》、《宋元二史不符处》、《元史自相歧互处》、《元史人名不画一》诸条,均揭示了《元史》的疵病,反映了《元史》修撰中的问题。卷30之《元世祖嗜利黩武》、《元初诸将多掠人为私户》等条,说明了元代重要的社会政治问题。《元制百官皆蒙古人为之长》条,揭示了元代的种族歧视,指出有元一代,非蒙古人而为丞相者,除契丹人耶律楚材、回回人哈散外,"汉人止史天泽、贺惟一耳。"《色目人随便居住》条与《陔余丛考》卷18《元制蒙古色目人随便居住》条,文字略有异同,均反映了当时民族迁徙及互相联姻的史实。讨论史法与史实并重,是赵翼《廿二史札记》的特点。在元史研究方面,《札记》卷29重点讨论史法,卷30重点讨论史实,同样反映了这种特点。 清代前期学者对元史的考订与补作,虽然取得了不少成绩,但总的说来,是以微观研究为主,以考证见长。至于宏观研究,总揽全局,重新改作,则还有待于后人的继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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