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章学诚的学术渊源(2)
今文经学派认为六经是孔子所作,根据六经的难易层次排列为《诗》、《书》、《易》、《礼》、《乐》、《春秋》。古文经学派认为六经是古代史料,并非孔子所作。根据六经成书的时代先后,排列为《易》、《书》、《诗》、《礼》、《乐》、《春秋》。章学诚不承认六经为孔子所作,他连孔子删《尚书》的传说也不予承认,其理由是孔子“信而好古”。对孔子删书论者质问道:“先王典诰,衰周犹有存者,而夫子删之,岂得为好古哉?”(《书教》中)他认为“六经皆史”,“六经皆先王之政典”(《易教》上)。现今流传的《文史通义》主要有两种版本。一是章学诚的长子章华绂在开封刻印的大梁本,一是吴兴刘承干嘉业堂的《章氏遗书》本。这两种版本的篇目尽管有出入,但卷首的《易教》三篇、《书教》三篇和《诗教》两篇的先后顺序则是相同的。章学诚生前曾自行刊刻过《文史通义》的部分文稿,据胡适和姚名达考证,章氏所刻诸篇,“大抵即《易教》三篇,《书教》三篇,《诗教》二篇”。(《章实斋先生年谱》)从情理言,章华绂不可能见不到乃父主持刻印的《文史通义》,也不可能在重刻《文史通义》时颠倒其父手订的篇目次序,尽管我们现在已见不到章氏自行刊印的真本,但我们有理由推想章学诚排列《易教》、《书教》、《诗教》的顺序是同现在流行的大梁本、遗书本一致的。而这个顺序正是古文经学派排列六经的顺序。章学诚对六经的观点可作为他倾向古文经学派的佐证之二。 今文经学的师徒授受历历可考,古文经学的传授多不可考。今文经学攻击古文经传是刘歆伪造之作,古文经学攻击今文经传是秦火残缺之余。在章学诚的遗著中,对两汉经学的直接批评很少,有一次最具代表性。他说:“汉初经师,抱残守缺,以其毕生精力,发明前圣之绪言,师授渊源,等于宗支谱系,观弟子之术业,而师承之传授不啻凫鹄黑白之不可相淆焉。”(《言公》上)这全是古文经学派批评今文经学派的口实。这种批评可以作为章学诚倾向古文经学派的佐证之三。 二、宗陆王兼取程朱之长 东汉而后,经今古文学派的精华荟萃于一宗,魏晋六朝,儒学衰微,玄学、佛教兴盛,经学家们惮精竭力以赴于儒佛之争。唐代儒、道、佛三教并驾齐驱,经学流为注疏之学。唐后,儒学吸收了思辨哲学和高度发展的自然科学的成果,形成了富有时代特色的新儒学,即宋明理学,又称道学。 两宋道学蜂起。以周敦颐为代表的“濂学”,以张载为代表的“关学”,以王安石为代表的“新学”,以程颐、程颢为代表的“洛学”,以苏轼、苏辙为代表的“蜀学”,在北宋相继兴起。南宋的朱熹与陆九渊同宗二程,但各有所得。朱熹更接近于二程的学说,明朝的王阳明发展了陆九渊的学说,如此则形成了程朱与陆王的分野。在所有的宋学流派中,朱、陆两家影响最大。 宋明理学有其共性。各家学说均认为自然现象、社会现象之上有一个根本性的“道”,各家学说均以探讨道体为核心。 朱、陆两家各有个性。朱学侧重于对于客观外界的思辨和探寻,陆学侧重于主观自我内部的思辨和探寻。朱、陆两家同属唯心主义哲学范畴,但朱学的特点是客观唯心主义,陆学的特点是主观唯心主义。由此派生出许多不可弥合的学术观点,形成干戈水火的门户之争。 章学诚对宋学的批评切中宋学的唯心主义要害。他一针见血地指出宋学之弊在于“舍器而言道”。在章学诚看来,“道之大原出于天”(《原道》上),而“天”则是“浑然而无名”的物质世界。“道”是客观世界和人类社会不得不然的自然规律,不能在客观世界之外求道,即不能脱离了存在而求精神。也就是说,应该即器以明道,不能舍器而言道。传统认识论中的道器关系问题是世界观的根本问题。宋学以探讨道体为核心,这是其卓越之处,但朱熹认为“宇宙之间,一理而已”(《朱文公文集》卷七十《读大纪》),自然万物则全是理的派生;“宇宙之间,一理而已”(《朱文公文集》卷七十《读大纪》),自然万物则全是理的派生;陆九渊认为宇宙便是吾心,“人皆有是心,心皆具是理。心即理也”(《陆九渊集》卷十一《与李宰书二》)。显然,朱、陆学派均颠倒了物质与精神的关系。章学诚批评宋学“于学问文章,经济事功之外,别见有所谓道”。表现在学风上,则“以道名学”、“外轻经济事功,内轻学问文章”,“守陋自是,枵腹空谈性天”(《家书》五)。“束书不观,全凭臆想”(《乙卯札记》)。章学诚指出了宋学离器言道的唯心的认识论和束书不读、臆想空谈的学风流弊,却肯定了宋学的析理精辟、践履笃实、不待名物象数而明纲常伦教。他说:“宋儒专门说理,天人性命,理气精微,辨别渺茫,推求铢两,能发前人所未发”(《四书释理序》)。又言:宋儒“析理之精,践履之笃,汉唐之儒,未之闻也”(《原道》下)。他在指出“宋儒凿空,说理解经,不能无失”的同时,肯定其“纲常伦教,不待名物象数而后明者,莫不躬行实践,以期于圣贤也”(《答邵二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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