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撰写历史的基本方法 对于古往今来数千年变化着的历史,历史家如何写它呢?这是司马迁“通古今之变”不可避免地要遇到的问题。 通过记述历史人物的活动以反映历史的变化,这是司马迁撰写历史的最基本的方法。他说:“罔罗天下放失旧闻,王迹所兴,原始察终,见盛观衰,论考之行事,略推三代,录秦汉,上记轩辕,下至于兹,著十二本纪,既科条之矣。”(《太史公自序》)从这句话看来,《史记》中记述先秦、秦汉历代帝王的十二本纪,是司马迁通古今之变的“科条”,换句话说,主要是通过以历代帝王为中心的“王迹”盛衰而通古今之变的。所以,他记述从传说中的黄帝开始,至“今上”汉武帝为止的十二本纪,实是通古今之变的大纲。他说:“二十八宿环北辰,三十辐共一毂,运行无穷,辅拂股肱之臣配焉,忠信行道,以奉主上,作三十世家。扶义倜傥,不令己失时,立功名于天下,作七十列传。”(《太史公自序》)从这几话看来,司马迁是把三十世家和七十列传,围绕着十二本纪,纳入于通古今之变的“科条”之中。“纪以包举大端,传以委曲细事”(《史通·二体》),“世家”则细大兼具。这样,《史记》的十二本纪、三十世家、七十列传等都通过对历史人物的记述来反映历史。例如,《秦始皇本纪》和《李斯列传》、《王翦列传》、《蒙恬列传》等,通过记述秦始皇、李斯、王翦、蒙恬、赵高等历史人物的活动,反映了秦吞并六国,一统天下,严刑峻法,劳民伤财,以至垮台,这重要的秦朝兴亡史。又如,《项羽本纪》、《高祖本纪》和《陈涉世家》、《留侯世家》、《张耳陈余列传》等等篇章,通过记述陈涉、吴广、项羽、刘邦等等历史人物的活动,反映了秦末人民揭竿起义、推翻秦朝、楚汉相争、汉朝建立等等秦汉之际的历史事件。再如,《孔子世家》、《孟子荀卿列传》、《老庄申韩列传》、《叔孙通列传》、《平津侯列传》、《儒林列传》等等篇章,通过记述孔子、孟子、邹衍、荀子、老子、庄子、申不害、韩非、叔孙通、公孙弘、董仲舒等等历史人物的言行,反映了先秦至秦汉各种学术流派的发展与变迁。《货殖列传》则通过记述范蠡、子贡、白圭、乌氏倮、巴寡妇清、蜀卓氏、程郑、宛孔氏、刁间等等工商业者,反映了春秋末年至秦汉时期的民营手工业和商业的发展概貌。《游侠列传》是通过记述朱家、剧孟、郭解等游侠人物,反映汉代社会的民间习俗和封建专制主义的日益加强。如此等等。 人的社会活动是历史的一个基本内容。一定阶级的代表人物的活动,更与历史有紧密关系。因此,写历史人物是历史学中一个不可忽视的重要问题。司马迁写历史人物,特别是写一些历史上有代表性的人物,通过这些人物的身世和社会活动来反映历史,并不是为历史人物开履历表,或作起居注。这是有一定长处的。 司马迁除了写历史人物之外,还通过“表”、“书”等的形式反映历史变化。他因“并时异世,年差不明”而作十表。其实十表不仅提纲挈领地列了不同历史时期的人物和大事,以反映古今之变,而且有些表的序文,还概括地讲到了一些古今之变的大势。如《十二诸侯年表序》有云:“及至厉王,以恶闻其过,公卿惧诛而祸作,厉王遂奔于彘,乱自京师始,而共和行政焉。是后或力政,强乘弱,兴师不请天子。然挟王室之义,以讨伐为会盟主,政由五伯,诸侯恣行,淫侈不轨,贼臣篡子滋起矣。齐、晋、秦、楚其在成周微甚,封或百里或五十里。晋阻三河,齐负东海,楚介江淮,秦因雍州之固,四海迭兴,更为伯主,文武所褒大封,皆威而服焉。”这就将西周末年至春秋时代的周王室衰落、诸侯恣行,五霸迭兴等政治形势和历史特点勾划了出来。《六国年表序》论战国时期的历史大势,《秦楚之际月表序》论秦末和楚汉相争时期的历史变化,《汉兴以来诸侯王年表序》论西汉前期诸侯王的盛衰之变,都较为精采。司马迁把汉初百年间的封侯之事,分了《高祖功臣侯者》、《惠景间侯者》、《建元以来侯者》、《建元以来王子侯者》等四个表,这是标明封侯之事虽同,而其实质则异。因为,高祖封功臣为侯,以臣有“功”;惠景间封侯已不尽然如此,而有王子侯、外戚恩泽侯了;建元以来所封之侯,乃是“外事四夷”的“功臣”;再就是分王子弟的王子侯。从四个侯表,可以看出汉初封侯的不同的历史内容。 《史记》的“八书”在论述典章制度的同时,概叙了有关制度的历史变化。司马迁在《太史公自序》里曾说:“礼乐损益,律历改易,兵权山川鬼神,天人之际,承敝通变,作八书。”并说了“略协古今之变”,“切近世,极人变”,“以观事变”等话。这说明他要在八书中写社会经济、学术文化、军事、天文、水利、迷信活动等等方面的古今之变。如八书的第一篇《礼书》的序,在讲了权力不是“宰制万物,役使群众”的万能工具,“缘人情”、“依人性”的礼仪有其一定的意义和作用之后,接着就讲:“周衰,礼废乐坏”,孔子想要“正名”,然“孔子没后,受业之徒沈湮而不举,或适齐、楚、或入河海,岂不痛哉!”到了秦统一天下,“悉内六国礼仪,采择其善”。依古以来的形式,“尊君抑臣”的实质,说明礼是压迫臣民的工具。再就讲汉礼,“至于高祖,光有四海,叔孙通颇有所增益减损,大抵皆袭秦故”,就是说汉用的是秦礼。司马迁说秦礼“虽不合圣制”,就点明了古今之礼不同,秦汉之礼已变了。文景之时,未及言礼。“今上(汉武帝)即位,招致儒术之士,令共定仪,十余年不就”。君主下旨意,“追俗为制”。于是,“乃以太初之元改正朔,易服色,封太山,定宗庙百官之仪,以为典常,垂之于后云”。这种东西,简直同“缘人情以制礼,依人性以作仪”,风马牛不相及。古今之礼已大大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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