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有许多单身女子,因甚少出门,不识路途,很容易为人掠买。比如,宣和中,“京师士人元夕出游”,有一美女子与同伴离散,自云:“我在此稍久,必为他人掠卖,……”(注:《夷坚志》甲志卷八《京师异妇人》。)。有些奸诈之人,则设局骗卖。绍兴初,“四方寇盗未定,汴人王从事挈妾来临安调官”,王出外赁屋,“奸人窃闻之,遂诈舆至女侩家而货于宰”,宰“以为侧室”(注:《夷坚志》丁志卷一一《王从事妾》。)。从前文所述来看,这种非法拐卖妇女的事例较多。 这里有必要分析一下买卖、典卖与雇佣。从宋代文献来看,无论是买卖、典卖或雇佣,实际上都是对妇女人身的转让。理由在于:(1 )宋人不仅在文献中经常混用典卖与买卖,而且在实际生活中两种条件下的妇女命运并没有本质区别,主人对其人身都有支配权。(2 )雇佣妇女如女使,在文献中较为常见,似乎雇佣双方是在妇女提供劳务获取雇值而建立的一种法律关系。宋代文献中有“无子闻女使怀妊暗欢喜”(注:王銍:《杂纂续》,《说郛》卷七六。)之说,说明女使的人身而不仅仅是其劳力,受主人支配。这种雇佣实际上具备了买卖的特征。简言之,典卖也好雇佣也好只要妇女的人身受主人支配,就是一种实际意义上的买卖关系,无须拘泥于文字。 (二)买卖程序 1.问来历。“买妾问来历”(注:王銍:《杂纂续》,《说郛》卷七六。),南宋人袁采对此有详细的介绍:“买婢妾须问其应典卖不应典卖。如不应典卖则不可成契。或果穷乏无所依倚,须令经官自陈下保审会方可成契。或其不能自陈,令引来之人契中称说,少与雇钱,待其有亲人识认,即以与之也”(注:袁采:《世范》卷下《治家》,四库全书本。)。理由十分简单,合法的买卖,方受法律保护,而稍不谨慎,可能官司缠身。“大观中,京师耿愚,买一侍婢,丽而黠”,后婢称遇见其夫,“耿闻之大怒,诟责之曰:‘去年买汝时,汝本无夫,有契约牙侩可验,何敢尔?’”最后官司打到了开封府(注:《异闻总录》卷一。)。 2.议价。妇女的价格,主要取决于妇女的姿容、声伎与品性,比较而言,更重前者。王安礼说:“妾之所以直数十万者,以善姿首也。”(注:《长编》卷三二三,元丰五年二月丙寅条。)许多士大夫正是看在“美”这一点上舍得出钱。其次要看买卖的目的。买美妾与买乳婢或厨娘显然不可同日而语。冯京的父亲,买妾之资,是“白金数笏”,乳婢只需几千。再次,还要看买者的心情。“寇莱公梦得丽人蒨桃。后有老携女,公造焉。姥曰:‘女不见客。’公曰:‘尔试呼之。’少选,出拜曰:‘此吾主。’公悟,向所梦遗姥银百星,售女为妾”(注:《类说》卷五二《纪闻谈》。)。最后,取决于该妇女是否被人首次出卖或者契中所定卖身年限是否已逼近。陆游云:“都下买婢,谓未尝入人家者为一生人,喜其多淳谨也。”(注:陆游:《老学庵笔记》卷六,四库全书本。)主人将奴婢出卖,如期限将近,“故价值不多”(注:《夷坚志》补卷八《郑主簿》。)。 妇女的价格,也可能因时而异。北宋中叶,“鬻一下婢之赀五十万”(注:周輝:《清波别志》卷三,四库全书本。)。朱彧说:“京师买妾,每五千钱名一个,美者售钱三五十个(千?)。近岁贵人务以声色为得意,妾价腾贵至五千缗,不复论个数。”(注:朱彧:《萍州可谈》卷一,四库全书本。)妇女的价格,也可能因地而异,京师和经济发达地区妇女的价格就比较高。 3.立契。妇女买卖是一要式行为,双方当事人应履行一定的形式,方为合法。宋初对此的规定与唐代一致:“诸买奴婢马牛驼骡驴,已过价而不立市券,过三日,笞三十,卖者减一等,立券之后,有旧病者,三日内听悔,无病欺者,市如法,违者笞四十。”又规定:“即买卖已迄,而市司不时过券者,一日笞三十,一日加一等,罪只杖一百。”(注:《唐律疏议》卷二六《买奴婢牛马立券》;《宋刑统》卷二六《校斗秤不平》。)这项规定分为几个方面:(1)买卖奴婢等, 应有书面合同,即“市券”。市券应在口头协议达成且买方支付价钱后三日内写立,否则属违法。(2)即使有书面合同, 如卖方在立券时故意隐瞒奴婢等身上之疾病,买方可撕毁合同,买卖无效。(3)立券之后, 地方衙门主管机构应当及时办理过户手续。过户的意义有二:其一,按宋代有关典卖的法律,官府应在契上盖印,称之为赤契买卖正式生效;否则为白契,不受法律保护;其二,宋代有所谓牙契钱,具有交易税和契税的性质,绍兴五年为百分之十。《宋刑统》卷一三《典卖指当论竞物业》规定,奴婢可作为典卖对象,因此从刑律的角度,买卖奴婢自应在征税之列。 从宋代文献来看,买卖妇女是要立买身契的,不过,宋人既没有把它拿到官府盖印,也没有向官府交税,只有一纸文书。宋代的卖身契,有些相当简略。北宋中叶,“陈贯为(三司)省副”,与一胥吏不协,双方每欲排斥对方。“一日,陈曰:‘宅中欲请女客,何人可干?’胥曰:‘某可督视。’宴席所须十未具一,胥携小女于东华门街,插纸标曰:‘为陈省副请女客监厨,无钱陪备,今卖此女,要钱若干。’潜结逻者以闻,陈竟罢职”(注:《类说》卷一六《倦游杂录》。)。李沆有一“世仆”,欠主人家数十千钱。“忽一夕遁去。有女将十岁,美姿格,自写一券,系于带,愿卖于宅以偿焉……”(注:《厚德录》卷二。)。上述两例都是在没有中介人的情况下发生的。如果是委托中介人,比如牙侩,契书可能更详尽些。袁采说:“雇婢仆须要牙保分明,牙保又不可令我家人为之也。”(注:《世范》卷下《治家》。)敦煌文书中有一件宋初卖身契,今录于此: 淳化二年辛卯岁十一月十二日,立契押衙韩愿定。伏缘家中用度,欠缺疋帛。今有家妮子壏胜年可贰拾捌岁,出卖与常住百姓朱愿松妻男等,断傥人女。价,生熟绢五匹,当日现还生绢三匹,熟绢两匹,限至来年五月尽填还。其人及价更相分付。自卖已后,任承朱家男女世代为主,中间有亲性眷表认识此人来者,一仰韩愿定及妻七娘子面上,觅好人充替。或遇恩赦流行,也不在再来论理之限。两共面对商仪(议)为定,准格不许翻悔。如先悔者,罚楼绫一匹,仍罚大羯羊两口,充入不悔人。恐人无信,故勒此契,用为后凭。其人在患,比至十月已后,不用休悔者(押)。买(卖?)身女人壏胜(押),出卖女人娘主七娘子(押),出卖女人郎主韩愿定(押),同商量人袁富深(押),知见报恩寺僧丑挞(押),知见龙兴寺乐善安法律(押)。内熟绢一匹,断出褐陆段,白褐陆段,计拾贰段,各丈(长?)一丈二,比至五日尽还也(押)。(注: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卷一三○《卖家妮子壏胜契》,巴蜀书社1989年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