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籍纂诂》是阮元主持编纂的一部总汇经书传注文字训诂的专著。清代汉学兴起之后,声音文字训诂被视为明经达道的唯一途径,受到学者的高度重视。但文字训诂散见于各书传注,搜辑钩稽十分不易,给学者从事研究造成不便。因此,早在阮元之前,戴震就曾倡议汇纂诸书诂训,朱筠任安徽学政时也有志于此,但都未能实现。阮元供职内廷时,也曾“日与阳湖孙渊如、大兴朱少白、桐城马鲁陈相约分纂,钞撮群经,未及半而中辍”(63)。嘉庆初年,阮元任职浙江学政,遂利用公务之暇,亲自拟定凡例,“择浙士之秀者若干人,分门编录,以教授归安丁小雅董其事,又延武进臧在东专司校勘”,(64)纂成《经籍纂诂》一百六卷。全书“以字为经,以韵为纬,取汉至唐说经之书八十六种,条分而缕析之”(65),凡经书史籍本文诂训,传注文字读音、释义及假借等等,均网罗殆尽,并据《佩文韵府》,按韵编排,各韵自为一卷。如有“《佩文韵府》未载之字,据《广韵》补录,《广韵》所无,据《集韵》补录”(66),力求全备无遗。每字之下,先“以本义前列,其引伸之义,展转相训者次之,名物、象数又次之”。引用诸经,则仿陆德明《经典释文》之例,“先《易》、《书》、《诗》,次《周礼》、《仪礼》、《礼记》,次《左氏》、《公羊》、《谷梁》,次《孝经》、《论语》等”(67),并旁及《史记》、《汉书》、《战国策》、《荀子》、《墨子》、《楚辞》、《文选》等诸多古代典籍。由于《经籍纂诂》汇集了古代经书传注乃至史部、子部、集部等许多重要典籍的文字训诂,为研究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因而受到了当时学者的普遍称赞。王引之称该书“展一韵而众字毕备,检一字而诸训皆存,寻一训而原书可识,所谓握六艺之钤键,廓九流之潭奥者矣”(68)。钱大昕则认为“此书出而穷径之彦焯然有所遵循,向壁虚造之辈不得滕其说以衒世,学术正而士习端,其必由是矣”(69),确实道出了《经籍纂诂》一书的作用及其意义。 《皇清经解》一书,则是清代前期经学研究成果的汇刻本。儒学自汉代确立其独尊地位以来,历代都有学者对儒家经籍进行注释、疏解,唐代敕撰《五经正义》,宋代合刊《十三经注疏》。元明时期,经学衰微,学者空谈心性,鲜有发明。清代汉学兴起,一洗前代空疏陋习,经学研究进入全盛阶段,“有证注疏之疏失者,有发注疏所未发者,亦有与古今人各执一说以待后人之折衷者”(70)。前代学者的注经解经之作,大多囊括于《十三经注疏》之中,或见于康熙年间《通志堂经解》汇刻本,唯独清代学者的经学研究成果,尚未能汇成一书。道光初年,阮元在广东立学海堂,以经学提倡士子,深感本朝经学著述散见各处,不仅不利于士子研究、治学,而且日久还有散佚之虞。因而他决意搜辑本朝学者有价值的解经之作,汇刻成一部大书。为此,阮元拿出自己的所有珍藏,并亲自“发凡起例、酌定去取”,委托其门生夏修恕、严杰等人进一步广为搜罗,按例编辑。凡本朝学者解经专书,甚至散见于各家文集、杂著中的有关篇章,都尽可能包罗无遗,从中择其有价值者,按作者年代先后顺序编排。前后历经四年,终于汇刊成《皇清经解》一书,共收七十三家,一百八十三种著作,计一千四百卷。清代前期经学研究的主要成果,如顾炎武《左传杜解补正》、胡渭《易图明辨》、惠栋《九经古义》、江声《尚书集注音疏》等,基本囊括其中,尽管由于其后阮元调任他处,主持编纂的学者别择不精,其中收有一些金石、历算方面的著述,甚至杂有少数纯粹抄撮经义,无所发明之作,如孙志祖的《读书脞录》、严杰的《经义丛钞》等,但瑕不掩瑜,《皇清经解》仍然堪称清代前期经学研究成果的集成之作,不仅当地学者“以此为注疏后之大观,实事求是,即各省儒林亦同此披览,益见平实精详矣”(71)。清代末年,王先谦任江苏学政,即“奏设书局,仿阮元《皇清经解》例,刊刻《续经解》一千四百三十卷”(72)二书遂成为总括有清一代经学研究精华的重要汇编本,同时也为后人研究中国封建社会政治、文化提供了宝贵资料。 综观阮元的学术思想、成就及其学术活动,可以说,处在十八世纪末至十九世纪初社会危机和学术变化的前夜,阮元的主要功绩在于总结过去,而不是开启未来。他以具有一定深度的学术思想和多方面的学术造诣,奠定了其在清代中叶学术界的地位,当之无愧地成为乾嘉学派的强有力殿军。特别是他凭借学者、官吏一身二任的有利条件,积极致力于各种学术活动,大大推动了文化的发展,促成了一代学术繁荣鼎盛的局面。史称其“身历乾嘉文物鼎盛之时,主持风会数十年,海内学者奉为山斗”(73),确非过誉之辞。但是,阮元的学术实践,既是对清代汉学的总结,也反映了一代学术的局限。他遵循汉学家的学术宗旨和治学途经,努力由文字音韵训诂等基本功夫入手,来究明经义原解,探寻圣人之道,试图“以六经孔孟之学,还之六经孔孟”(74)。在一定意义上,阮元确实接近或达到了经书字义训释的真实。然而这些一字一义的训释考证,就象散落一地的珠玑,阮元无法也不可能把它们贯穿起来,重新组合或建立起象理学那样庞大的思想体系。因为一个过分强调“言言有据,字字有考”,只局限于古代典籍的研究,“向纸上与古人争训诂形声”(75)的学派,是很难在理论思想上有大的创造发明的。正是汉学本身的局限性,决定了它的历史命运:当政治安定,社会升平之时,它能够获取丰足的养料蓬勃发展;一旦情势发生变化,社会出现危机,它就难以适应社会需要,解决实际问题了。就此而言,阮元的学术实际上也标志了清代汉学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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