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至此双方都没有妥协的余地了,7月2日上午,蒋直接出面与周恩来谈话,王世杰、邵力子、陈诚在座。蒋单刀直入,提出承德、安东、胶济路和苏北4个问题,蒋说:“如共军必须占据以上地区,威胁政府,则政府认为一切无法续谈。”周说:“淮安为余之故乡,当地情形余知之甚稔”,“无论就平均地权与耕者有其田之原则而论,皆无违法之处……如中共一旦从苏北撤退,地方秩序必成问题。”也就是中共必须保留原地方政权。蒋说:“即令淮安有此情形,亦系一极小的地区,吾人决不应以此小的地方而影响整个大局。就军事观点而论,共军占据淮安一带,政府实已无安全可言”。关于承德问题,蒋说:“盖热河为北平之屏障,政府不要北平则已,政府如要北平,则必须保有热河。”蒋最后强调:“此为政府与中共和平谈判之基础,倘此点不能实现,则一切无法再谈。”(注:《中华民国重要史料初编--对日抗战时期》第7编(3),第196-198页。)无论从哪个角度讲,此次谈话都是蒋的最后摊牌。 此时由于三人会议已难以召集,为便于国共直接磋商,又设立了一个由王世杰、邵力子、陈诚、周恩来、董必武五人组成的非正式会议。7月2日晚,五人非正式会议就当日蒋、周谈话内容继续磋商,王世杰记载:“彼坚决不允让出苏北。予谓政府对东北若干省已允可暂不照一月十日之协定接收,中共对苏北问题必须让步。”(注:《王世杰日记》,1946年7月2日。)可见,双方立场均无丝毫松动。 7月2日的两度会谈表明,南京谈判已经接近尾声,然而马歇尔仍未放弃努力。是日,美方一位上校对徐永昌说:“马歇尔表示和平可望成功”。对此,徐在日记中这样写道:“马歇尔真能干,又极有修养,彼亦知无和平可能,特以其国策在为避免美苏冲突,先求中国内部和平,万一不能,亦努力使其迟发,或渐次削弱共方,然而做来却毫无痕迹,结果其个人亦不遽遭失败之讥。”(注:《徐永昌日记》,1946年7月2日。)马歇尔为徐永昌所讥,表明他的调停已不被看重了。 综上所述,7月2日的蒋、周会谈,实际上是蒋所下的一道最后通牒。蒋要求中共撤出苏北等地,周则要求撤出之后仍保留原地方行政机构,以此为焦点,南京谈判形成了最后的僵局。7月2日会谈,也是蒋、周二人一生中最后的正式会谈。 不宣而战 蒋于6月6日下达停战令的同时,即开始做战争动员。6月7、8两日,在南京召开的特种兵会议上,蒋发表长篇讲话,其核心是“剿匪”,蒋对“剿匪”的不可避免性做了这样一个政治论述,他说:“剿匪工作是抗战以后,与建国以前的革命历史必经的阶段”(注:《先总统蒋公思想言论总集》第21卷,第324-333页。),这表明蒋决心走向这个“必经的阶段”。 与此同时,主战派亦不断向蒋进言。6月12日,徐永昌对蒋说:“请蒋先生斟酌,力量如其胜任,应即向共逐渐进攻。盖已确切证明,共党处处挑战,而日日言和,如此下去,供共党遂其阴谋而已。如此愈拖,我政府经济、政治愈日就削弱……只是整个力量究否胜任,惟有委员长知之详切也。”(注:《徐永昌日记》,1946年6月12日。)徐永昌身为刚刚卸任的军令部长,对于“剿共”的力量“究否胜任”尚且心中无数,这对国民党来说是个不祥之兆。 但蒋对其力量似乎颇为自信。6月16日,在黄埔军校建校22周年纪念会上,蒋说:“共产党过去以在日本掩护之下,得以发展割据一方,今日人投降,共产党再无幸存之理……黄埔力量不可侮,今日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抗衡”(注:唐纵日记,1946年6月16日,《在蒋介石身边八年》,群众出版社,1991年,第623页。)。翌日,在总理纪念周上,“蒋先生报告中共行为及其企图,与政府所拟处理方针”,这个处理方针即:“共果不就范,一年期可削平之。”(注:《徐永昌日记》,1946年6月17日。) 蒋在加紧战争动员的同时,也做出了相应的政治部署。6月5日,蒋在情报会上指示:“对民盟不必姑息,罗隆基、沈钧儒、章伯钧,应施打击。”(注:唐纵日记,1946年6月5日,《在蒋介石身边八年》,第622页。)对民盟的打击主要是压迫其放弃中间立场而倒向国民党。7月26日,在杜月笙约集的一次宴会上,陈立夫向黄炎培表示了两点意见:“(1)国民党不能容许共产党并存;(2)第三者以国共并称,忽视国民党之为正统,从事调解冲突,即延缓对中共问题之解决。”(注:《黄炎培日记》,1946年7月26日,《中华民国史资料丛稿》增刊第5辑,中华书局,1979年,第113页。)此言的实质就是不给第三方面留出“中间”的余地。自此,第三方面的政治空间日益收缩。 蒋于7月2日向周恩来发出最后通牒后,按照“既决裂之,不许可再延期”的既定方针,加快了决裂步伐。7月3日,在未与他党协商的情况下,蒋突然向国防最高委员会提出于当年11月12日召开国大的议案,该案当即获得通过。其实,此举不仅未与他党协商,为撇开党内主和派的异议,蒋甚至也未与党内相关人士协商,王世杰颇为不解地在当天日记中写道:“蒋先生事前未与予谈及此事。”(注:《王世杰日记》,1946年7月3日。)当周恩来为此向邵力子询问时,“邵力子说事前毫无所知。”(注:《周恩来一九四六年谈判文选》,第516页。这是7月5日周恩来对马歇尔所说。)避开王、邵,大约因为二人很难理解此举的意图。在国共关系破裂之际,召开国大本身已没有实际意义,蒋是要以此举起一面民主立宪的旗帜,既可为“剿共”战争做政治掩护,又可做给美国看,以争取美国。 作为整个破裂行动的组成部分,7月5日,蒋做出两项直接涉及政治谈判的决定,蒋对徐永昌说:“辞修有病,可以不出席协商会”,又说:“三人会议已不得要领,可乘便往重庆陆大视事。”(注:《徐永昌日记》,1946年7月5日。)国民党于6月初进行机构改革,撤销军事委员会,改设国防部,原任军委会军令部长的徐永昌于6月19日被任命为重庆陆军大学校长,因三人会议的关系,徐仍留宁,蒋要徐赴渝就职,也就是说蒋决定结束三人会议了。陈诚不出席协商会,表明蒋在结束三人会议的同时,决定一并结束王、邵、陈、周、董的五人非正式会议。随着两个会议的结束,南京谈判的常设机构也就不存在了。 7月10日,五人非正式会议再度就苏北等问题会谈,王世杰对此只做了一句话的记载:“彼等对退出苏北等地行政问题仍拒绝讨论。”(注:《王世杰日记》,1946年7月10日。)这天的会议本身甚为平常,却成为第二次国共合作破裂之际,国共最后一次直接谈判。 在和谈帷幕即将落下的最后时刻,还发生过一个小插曲。为解开苏北等地的地方行政问题这个死结,马歇尔方面有人提出一个典型的美国式解决方案,即在联合国或美国的监督下,在当地举行地方选举,以此解决地方行政的归属。7月11日,王世杰“以之告蒋先生,蒋先生甚愤愤”(注:《王世杰日记》,1946年7月11日。)。当一切政治手段用尽之后,战争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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