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抛弃苏联模式以后出现的长时间“左”的错误,胡绳同志的分析也有独到之处。 他说:由于独立地探索自己的道路,没有经验,犯了许多错误,及至在“文化大革命” 中使一个好端端的国家出现“天下大乱”的局势,其后果当然是严重的。出现这些错误 的发端虽然是由于另辟蹊径,但是,发生这些错误的实质却不在于此,而是错误地运用 了过去中国革命中的群众斗争、阶级斗争的经验,以为将开展群众运动的办法,搬用在 生产战线、政治战线,就可以增进社会活力,而使中国的经济发展得更快,结果却是适 得其反。胡绳同志强调,这20年虽然犯了许多错误,但获得的经验教训为后来的改革开 放和现代化建设开辟了道路。当初的独立探索,固然没有使我们立刻避开苏联模式的弊 病,并且在后来的探索中还犯了严重错误;但是,没有当初的独立探索,就不可能有20 年后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进行的探索,后来的探索正是对前者的继承和发展。这个时期 的亲身体验,“给了我们在任何学校都不能学到的深刻的教训”,从而更加使人感到: 既要避免苏联类型的社会主义模式的错误,又要避免犯另一方面的错误,这种经验是太 难得了。这又证明,当初下定抛弃苏联模式的决心,从长远眼光来说是多么正确的决定 。经过胡绳同志这样一分析,抛弃苏联模式和20年“左”的错误,看似有因果关系的两 件事,其实没有必然的联系。这样的层层“剥笋”,将一个极其棘手的难题说清楚了。 这充分表现出他以辩证思维驾驭复杂问题的卓越才能。 (六)关于“左”倾思想供奉的社会主义“女神”。胡绳同志在总结党探索社会主义的 经验教训时,对所犯的“左”的错误在多篇文章中进行了分析。他在1983年发表的《马 克思主义和中国国情》中说:《历史决议》对“左”倾错误的复杂的社会历史因素已作 了论述。从“左”的错误应得到的教训是,不从中国的具体实际出发,而只凭片面理解 本本中讲的社会主义的一般规律,是决不能正确指导我国的社会主义建设的。如果根据 一般规律而去作出这样那样的设想,那就实际上在供奉一尊“最革命”的、“最纯洁” 的、“公平”的社会主义“女神”,使美好的愿望丧失了必须具有的唯物主义基础。以 此作为指导方针,就只能把本来可以做好的事做坏;以为只靠群众运动,就能创造出“ 最纯洁”、“最公平”的社会主义社会,就只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空想。在11年后写 的《什么是社会主义,如何建设社会主义》等文中,胡绳同志继续指出:以往的空想社 会主义,都是在低下的生产力的基础上考虑公有制,因而几乎无不主张贫穷的社会主义 。它虽然在历史上起过进步作用,但在现代生活中是绝对有害的。马克思主义所以能将 社会主义从空想变成科学,其根本点就在于要把公有制建立在高度发展的、比资本主义 社会更高的生产力的基础之上。因此,那种“趁穷过渡”的思想实质上就是搞贫穷的社 会主义。邓小平强调发展生产力,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扭住不放,这就破除了“对 贫穷的公有制、贫穷的社会主义的崇拜,是完全符合于马克思主义原理的”。这样的分 析极富见地,既表现了胡绳同志的马克思主义的深厚素养,又展现了他忠诚于马克思主 义的无畏胆略。 (七)关于党的指导思想的两个发展趋向。这是在《七十年》中分析八大以后十年的历 史时首次明确提出的。当时写道,党的指导思想的两个发展趋向是:一个为正确的和比 较正确的,这是指党在探索过程中形成的正确的和比较正确的理论观点、方针政策和实 践经验;另一个为错误的,即在探索过程中形成的一些错误的理论观点、政策思想和实 践经验。这两个趋向并不是截然分开的,许多时候是相互渗透和交织的,不但共存于全 党的共同探索过程中,而且往往共存于同一个人的认识发展过程中。在全党,有时这种 趋向比较占上风,有时那种趋向比较占上风,或者不同趋向同时在不同的领域并存。十 年中“左”的错误的积累和发展,到后来压倒正确的发展趋向,导致“文化大革命”的 发动;十年探索中正确的和比较正确的发展趋向也在积累,为后来纠正“文化大革命” 的错误,实行指导思想上的拨乱反正,作了一定的准备。这个思想既遵循了《历史决议 》,又把《历史决议》里叙述的那个思路和乔木同志的一些想法,作了较为深入的发挥 ,突破了过去比较简单化的两条路线斗争模式,因而获得党史界大多数学者的公认。胡 绳本人在谈到这个思想时指出:两个发展趋向的分析,也许至少是提供了足以贯穿社会 主义时期历史的一种看法。根据这个思想,3年之后,他又对其在“文革”中的表现形 式作了新的阐发,提出:讲“文革”时,要讲那时不光有“文革”,还有反“文革”的 倾向。从领导干部到群众,从知识分子到工农,党内党外都产生了反“文革”的倾向, 这种倾向是以特殊的方式表现出来的。就是毛主席本人对“文革”的态度有时也处于矛 盾状态,因而会萌生反“文革”的倾向。比如,对邓小平开始打倒,后来起用,就说明 了这一点。既依靠“四人帮”坚持“文革”,又对他们进行批评,也说明了这种状况。 “总之,因为‘文革’的基本观点是错误的,所以它不能也没有一统天下;因为反‘文 革’的倾向在党内、在人民中不断地滋生和发展,所以最后是我们党用自己的力量解决 了问题,克服了错误,而且得到群众的一致拥护。”胡绳同志的这个思想,我们这几年 在撰写建国以后的党史书稿时作了具体贯彻,在写“文革”历史时强调了党内和群众在 这个时期的各个阶段上对“文革”的不同形式、不同程度的怀疑、抵制和抗争,努力对 这个特殊年代作出更全面的反映。 (八)关于对毛泽东的评价。在纪念毛泽东诞辰100周年时,胡绳同志发表了一篇振聋发 聩的重要讲话,即对毛泽东本人讲过的一生所做的两件大事,作了修正。毛主席在1976 年6月,即逝世前的3个月,曾对他的一生作过回顾。他说:我一生办了两件事,第一件 事是民主革命的胜利,取得了政权;另一件事是就是发动“文化大革命”,对这件事, 拥护的人不多,反对的人不少。 胡绳同志首先对毛主席讲的这两件事作了翔实的阐述,指出“历史的评定是:前一件 事是改变中国的悲惨的、痛苦的命运,造福千秋万代的伟大胜利。后一件事却是巨大的 错误和巨大的失败。”然后,又明确指出:后人纵观毛泽东的一生,不能同意他自己所 作的这个概括,不能同意把他的后半生概括为“文化大革命”这个巨大的错误。那么, 应当怎样评价毛泽东的后半生呢?胡绳同志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他说:毛泽东的后半生 在努力“探索中国社会主义的道路,却没有能够达到应该达到的目的。虽然在他的探索 过程中,经历了许多曲折,并且造成了‘文化大革命’这样严重的错误,但是历史不能 忘记他首创进行这种探索的伟大功绩。”胡绳的这个分析别具匠心,表现了他过人的政 治智慧,为我辈望尘莫及,自愧不如,确实是我们的“理论大师”。那些在“民粹主义 色彩”问题上对胡绳同志的批评,自诩为是维护毛主席的,但在什么时候作出过这样的 分析和评价?在批评胡绳同志时,为什么不首先掂量掂量这个评价的分量?这难道是对毛 主席的否定吗?我看,这个维护超过了那些“维护者”,说出了代表我们这一代共产党 人心声的新话。这是胡绳同志对我们党的一个伟大理论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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