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章学诚强调区分学术主流和末流的重要性,对古今学术源流的认识表现出朴素的 辩证思想。他指出:“汉儒治经,唐世崇尚诗赋,则服、郑数君不为习蔽,而余子概无 闻焉。唐人业诗,宋儒崇尚策论,则李、杜诸家不为习蔽,而余人无所述焉。”[2](《 与钱献之书》)后人纠正前人学术之偏颇,只有开创新学风的学者懂得补偏救弊的道理 ,而附庸风气之人看到开风气者对前人的批评,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于是变本加厉 攻击古人,以为前人学术一无是处,导致了学术发展失衡的弊端。不同学术思潮之间或 同一学术思潮中不同流派之间的学术之争,除开学术宗旨和价值观念存在差别以外,往 往还掺杂着意气之争。这种门户之见已经超出学术争论本身,变成不顾事实的蓄意报复 ,结果促使学术发展更加偏离正确轨道。章学诚认为,学者只有分清学术发展的源流, 才能对各种学术思潮作出正确评价。他论述宋明以来的学术发展说:“夫空谈性理,孤 陋寡闻,一无所知,乃是宋学末流之大弊。然通经服古,由博反约,即是朱子之教。一 传而为蔡九峰、黄勉斋,再传而为真西山、魏鹤山,三传而为黄东发、王伯厚。其后如 许白云、金仁山、王会之,直至明初宋潜溪、王义乌。其后为八股时文中断。至国初而 顾亭林、黄梨洲、阎百诗,皆俎豆相承,甚于汉之经师谱系。”[2](《又与朱少白书》 )章学诚认识到学者应该区分学术发展的主流和末流,继承和发扬前人学术思潮主流中 积极正确的一面,抛弃前代学术思潮末流中偏颇失误的一面,保证学术沿着正确方向发 展。他注意到学术思潮决定着人们的价值取向,人们受学术思潮的影响,所作所为反过 来又作用于社会,良好的学术思潮能够促进社会历史发展,文化繁荣昌盛;不良的学术 思潮会使人们误入歧途,阻碍社会历史发展。他特别强调说:“天下不能无风气,风气 不能无循环,一阴一阳之道,见于气数者然也。所贵君子之学术,为能持世而救偏,一 阴一阳之道,宜于调剂者然也。风气之开也,必有所以取,学问、文辞与义理,所以不 无偏重畸轻之故也。风气之成也,必有所以敝,人情趋时而好名,徇末而不知本也。 是故开者虽不免于偏,必取其精者为新气之迎;敝者纵名为正,必袭其伪者为末流之托 ,此亦自然之势也。而世之言学者,不知持风气,而惟知徇风气,且谓非是不足邀誉焉 ,则亦弗思而已矣。”[2](《原学下》)学者的责任是把握学术发展的脉搏,对社会起 到补偏救弊的作用,而不应该徇思潮流俗,加重学术偏颇倾向。只有这样,才能促进学 术乃至社会的正常发展。他的这种认识,是通过考察学术思潮循环盛衰而形成的朴素辩 证历史发展观,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 二、关于历史与现实相互联系的辩证历史发展观 在中国古代学术中,宋学流弊是言必三代、空谈性理而无益于社会,朴学流弊是烦琐 考证、博学佞古而不关心现实。章学诚从理论上清算了这两种错误思潮,全面考察古今 历史发展的进程,形成了关于历史与现实相互区别和联系的朴素辩证历史观。 (一)章学诚明确主张历史是一个自然发展过程,反对主观割裂历史和现实的相互联系 ,强调只有正确认识古今关系,才能看清历史发展脉络。他的主要观点是: 第一,强调古今相因之义,不能人为地割断历史的前后联系。章学诚认为后人之所以 重视古代历史,正是由于借古鉴今的需要。他明确地认识到:“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 昔。”[2](《知难》)这说明他是把历史看做一个连续不断的发展过程,认识到人们学 习历史,就是要通过研究过往时代的历程,认清未来社会的趋向。章学诚深刻地阐述了 正确认识古今关系的重要性:“后世之去唐、虞、三代则更远矣,要其一朝典制,可以 垂奕世而致一时之治平者,未有不于古先圣王之道得其仿佛者也。故当代典章,官司掌 故,未有不可通于《诗》、《书》六艺之所垂。而学者昧于知时,动矜博古,譬如考西 陵之蚕桑,讲神农之树艺,以谓可御饥寒而不须衣食也。”[2](《史释》)历史与现实 是相互联系的,古今典章制度也具有相通之处,后人之所以要重视和研究古代典制,正 是要把它们与现实社会联系起来,更好地解决时代所面临的问题。如果惟古是好,不应 用到现实社会,即使古代知识再渊博,就如同考证清楚西陵氏嫘祖发明养蚕而不能御寒 ,神农氏发明稼穑而不能充饥一样,不能解决现实问题。学者不能正确认识这种辩证关 系,就达不到对古今社会的性质或历史发展法则的正确理解。章学诚指出,倘若“好古 ”而不知所务,就会导致“蔑古”。他抨击貌似尊崇古人实则歪曲前人学术的错误说: “宋人推尊孔、孟,多不近情。……孔子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又曰我非生知,好古敏 以求之,诚恐人以生知天纵之言,矫诬失实,不惮言之谆谆。宋人视古,视述,视好, 视求,皆蔑如也。”[2](《淮南子洪保辨》)宋代理学家这样做,名为“好古”,实际 上把古人学术搞得面目全非,割断了历史的前后赓续。在今天看来,宋儒扬弃汉儒“即 器而忘道”的错误方法,强调探究儒学“义理”的重要性,完全正确。宋学末流的错误 是“舍器而言道”,在抨击汉儒烦琐考证的同时,也抛弃了前人学术中注重征实的合理 内核,讳言对汉代经学的继承和借鉴,标榜直接继承先秦儒家学术而来,不仅人为地隔 断了历史发展的联系,而且也割裂了学术之间的承袭,结果走向事物发展的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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