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超越 曾有妇女史学者将妇女史与传统史学的关系归纳为:借鉴与超越。笔者认为是准确而 精辟的。需要说明的是,相对于新的妇女史,本文所谓“传统史学”不仅包括中国旧史 学,也包括1949年后盛行的马克思主义史学。相对于新的妇女史研究而言,它们都可以 称为“传统”。 在中国,可以说妇女史脱胎于传统史学,又超越了传统史学。说其脱胎于传统史学, 是因为妇女史研究自产生之日起,无论是选题、史料、论证方法,还是研究者本身,基 本都出自旧的传统史学领域,而不属于另树一帜的异端另类。有的学者断言:“它不具 激烈反传统特点而在文化上保有较多的传统色彩……从材料到方法,从选题到内容,无 一不在承袭传统史学和史学传统,同时也注意了将以往的妇女史研究成果作为起点。” (注:杜芳琴:《发现妇女的历史》,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6年版,第23页。)这也 是妇女史研究在史学界虽然未获很高评价,但也始终未遭激烈拒斥的原因。因此,妇女 史不可能不借鉴传统史学,这是必然的,无可选择。虽然如此,但如何借鉴,还是一个 需要认真思考、深入探究的课题。仅从肤浅层面看,笔者认为,对于中国的旧史学,不 仅其丰富的史载必须利用,其重视实证、论从史出等观点与方法,也是应该借鉴、继承 的;而对于马克思主义史学,其注重经济基础、注重阶级分析等基本理论方法同样不可 废弃。 如何超越传统,是一个更需要探究的问题。首先应该看到,妇女史学科的建立本身就 是对以男性话语、男性权力体系构建的传统史学的超越与挑战。有的学者指出:“‘妇 女史’一词本身已具颠覆意义。”(注:叶汉明:《口述史料与妇女研究》,载氏著: 《主体的追寻--中国妇女史研究析论》,香港教育图书公司1999年版,第326页。)即 使是所谓“添加史”,也不能看作是对传统史学的拾遗补缺,将以往被历史忘却、被传 统史学摒弃的妇女从历史的尘埃中发掘出来,发现妇女的历史,公正地将妇女写进历史 ,关注这一弱势、从属群体的生活、命运及对历史产生的作用,关注从来不登史学大雅 之堂的家庭、私人领域,这些本身就是对以男性为主体、以政治为主线的传统史学的挑 战。而探讨历史上的妇女问题,重新认识和评价妇女在历史上的作用,也必然要突破以 男性史观立论、带有男性偏见的传统史学的藩篱,站在新的高度观察、诠释历史。除此 之外,笔者认为,马克思主义史学强调阶级与阶级斗争无疑是正确和具有卓越见识的, 但是正如有的学者指出的,它长于阶级分析,但在性别问题上存在盲点,对于男女性别 的不同有所忽视。(注:张妙清等主编:《性别学与妇女研究》,“导言”。)具体说, 一是对于男女两性的等差、关系与矛盾缺乏足够的关注与分析;二是过多强调了性别与 阶级的同一性,性别压迫与阶级压迫、妇女解放与无产阶级解放的同步性,如强调“最 初的阶级压迫是同男性对女性的奴役同时发生的”(注: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 家的起源》,《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61页。)等,而对 其差异性注意不够。另外,关于氏族社会、母系社会、母权制、妇女在生产和经济生活 中的地位等理论也都是中国妇女史研究必须重新认识和深入探讨的问题。这些正是妇女 史应该超越之处。对于中国传统史学,以政治史、改朝换代史为历史,只关注公共领域 、忽视私人领域的传统史观是妇女史必然要突破的。因为历史的原因,妇女的活动空间 与内容很大程度属于或存在于所谓“私人领域”之中。与此相关的王朝体系框架更是妇 女史同样要突破的,因为妇女史的发展显而易见并不与王朝更替同步。更值得注意的是 ,虽然笔者认为传统史学的实证主义方法是妇女史应该借鉴继承的,但是面对几乎全部 由男性撰写的史载,或者说男性构建、制造的历史,从女性性别的角度如何鉴别史载的 真伪,如何发现“客观”的真实,并且避免偏见,是妇女史每时每刻都不得不考虑的问 题,也是妇女史最应该超越传统史学之处。 三、困惑 当中国大陆的妇女史研究于80年代中期刚刚兴起时,国外以及港台的妇女史研究包括 中国妇女史研究却早已起步,并经过了较长时间、较为充分的发展,已形成了一套理论 体系与独特话语。近年来,随着中国大陆与国外及港台地区学术交流的日益频繁,妇女 史学科也开始了与外界的交流。这无疑是可喜的,可以说中国的妇女史研究已经走向世 界,汇入世界学术潮流。但是,从某种角度不能不看到,中国大陆的妇女史学科尚不成 熟,不仅缺乏基础研究工作,而且尚未形成一定的理论框架与方法(虽然有的学者做了 许多理论建构工作),这就不能不造成一种不对等的态势:以不成熟的学科与国外较为 成熟的学科对话,缺乏基础研究与理论建设工作,却面临西方后现代等理论体系的挑战 。笔者曾戏称:中国大陆的妇女史是尚未“建构”就面临“解构”。这种态势极容易造 成对于国外主要是西方理论与方法的亦步亦趋。对此,笔者认为,外来的理论方法无疑 是一种有益的应该汲取的资源,它可以启迪我们的思路,减少重复的摸索过程,尤其是 在中国妇女史学科刚刚建立的情况下,借用外来的现成理论资源可以说是不可避免的。 但是我们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明白外来的理论方法是别人从自己的历史中总结摸索出 来的,并非放之四海而皆准,不一定全部适用于中国,所以可以尝试援用,但必须进行 一定分析检讨,不能盲目信奉与照搬。另外,对于中国传统史学,若要颠覆它,必须建 立在对它的了解之上;完全摒弃中国传统史学成果,以西方范式另起炉灶未尝不可以作 为一种尝试与途径;但是作为中国大陆妇女史研究的主流,还是应该建基于中国本土, 建基于中国几代人的研究基础之上,而不应该成为西方妇女史学的附庸和学徒。 虽然笔者对理论的“西化”倾向有一定忧虑,但是绝非主张因噎废食,闭目塞听,摒 弃交流。笔者在与海外及港台学者的讨论交流和研读海外、港台的有关论著中便获益甚 深。在交流与碰撞中,既有许多启迪与心得,也产生了一些困惑与疑问。相信这些问题 的提出与解决对于妇女史的理论建构与方法论探讨是有意义的,故对主要者归纳如下, 希望引起研究者的思考与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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