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著作之修改 作品基本完成后,修改润饰是必不可少的最后一道工序。陈垣认为文章“做得容易,打磨则更费时日”(注:李瑚:《励耘书屋受业偶记》,见《励耘书屋问学记》,第118页。)。仅修改这道工序就有不少方法可讲。 首先是自己修改,如前面所论陈垣对文章标题的斟酌修改。对待发表文章,陈垣总是慎之又慎,在发表之前总是经过数次的修改。他曾说著述过程中“见书愈多,修改愈甚”(注:陈智超编注:《陈垣来往书信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第639、660、645、650页。),如“《佛教考》已印至第五卷,随印随改,颇有增补”(注:陈智超编注:《陈垣来往书信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第639、660、645、650页。);在著作完成之后,如发现有新资料,他往往会重新来做。如《释氏疑年录》在整理完竣之后,先生无意中发现某处藏《嘉兴藏》一部,有清初语录二百余种,塔铭可采者多,又将第十一卷和第十二卷改造,并将此视为“意外收获”(注:陈智超编注:《陈垣来往书信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第639、660、645、650页。),丝毫没有因多次修改而厌烦。已经出版的著作,如发现新材料,陈垣也一定加以补充修订,如他为《元也里可温考》增订再版时写道:“是稿出版仅三月,续获资料几及倍,其中复有有力之证据数条,不敢不亟谋增订再版,以遗同志。”(注:刘乃和、周少川、王明泽、邓瑞全:《陈垣年谱长编》,第74页。)陈垣对写成的文章反复思考,认为不适合公开发表的文章坚决不发。如三十年代,他曾写了一部《汉以来新氏族略》,内容是从氏族的角度讲汉以后我国各族融合的历史,后因牵涉面广,为慎重起见他没有发表,最后甚至连底稿也不完整了。(注:刘乃和:《书屋而今号励耘》,见《励耘书屋问学记》,第146、145页。)陈垣对作品的自我修改保证了学术作品的质量和思想观点的科学性,同时体现了一位学者高度的历史责任感。 其次,他还求教他人。陈垣认为“文成必须有不客气之诤友指摘之”(注:陈智超编注:《陈垣来往书信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第639、660、645、650页。),“写好之后,要多方面请师友去指正,要把写好的文章放在一边,过一个时期,看看有没有要加以补充或要修正的。”(注:杨殿珣:《学而不厌,诲人不倦--励耘书屋问学忆记》,第337页。)他的文章要给三种人看:“比自己高明的、与自己平辈的、自己的学生”(注:刘乃和:《书屋而今号励耘》,见《励耘书屋问学记》,第146、145页。),即“老师辈、朋友辈和学生”(注:柴德赓:《陈垣的学识》,见《励耘书屋问学记》,第39页。)。看完之后最好要给他提出各种意见,“只要找出个标点错,就好;有字抄错,小好;有引文错了,那是大好。”(注:柴德赓:《陈垣的学识》,见《励耘书屋问学记》,第39页。)陈垣曾把自己的文章拿给两位学生看,其中说:“考证文最患不明白,令人易于误会;又患有可省不省之字句,关于此二点,希两兄为我尽力挑剔,俾得改定。”又说:“文中砂石甚多,殊不满意,请细为雠勘讥评,以便洗刷磨礲。”(注:《励耘书屋问学记》插图《陈垣遗墨之二》。)面对别人意见,他从善如流,虚心接受,“别人提了意见,他一般都是改的,他认为至少这问题讲得不清楚,别人看了有疑问,那就得改。”(注:柴德赓:《陈垣的学识》,见《励耘书屋问学记》,第39页。) 陈垣虚心接受别人意见,但从不掠人之美,总是通过多种方式将别人的指正和帮助标明并表示感谢。如在《史讳举例》中,他写到此书早年匆忙成书,后经刘乃和校正,“刘君于本书用力至深,曾将全部引文一一检对原文,正其谬误,其须加卷数及引号者并加注卷数引号。”(注:陈垣:《史讳举例·重印后记》,见《中国现代学术经典·陈垣卷》,第313页。)他还把别人的意见写在论文里面,如在《李志常之卒年》一文篇首,陈垣首先感谢陈乃乾、汪宗衍二位先生对自己的帮助。因为二位先生阅读陈垣作品后产生了疑问,并给陈垣去信询问相关问题,陈垣在收到信后,查阅相关典籍,承认“是皆余之误据也”,并表示“诸君万里驰书,告余以过,何幸如之。”(注:陈垣:《李志常之卒年》,见《陈垣学术论文集》第二集,中华书局,1980年,第73页。)这种方法,充分表示了陈垣对陈乃乾、汪宗衍二人的感谢之情。 陈垣对文章的自我修改和不断寻求他人指正,透露出他对学术孜孜追求的认真精神,也体现了他虚心接受别人意见的谦虚态度。他修改文章的态度和方法非常值得后人借鉴和学习。 综上所述,从选题、搜集择取资料、拟定编纂义例、撰写初稿到修改定稿,陈垣对编纂过程每道工序都阐述了一定的原则和多种方法,并且在自己的著作过程中身体力行。陈垣的著作选题实用新颖,资料丰富精审,结构完整,系统井然,这与他一贯坚持的编纂思想和方法是密不可分的。作为史学大师,陈垣将许多学者不屑论述的“雕虫小技”进行了全面概括,将自己写作过程中的经验加以总结,揭示了编纂过程中一些必要的思维过程,制定了切实可行的写作训练方法,并在教学过程中将这些方法传授给学生,为后学步入史学殿堂提供了切实可行的经验和法则。时至今日,我们仍能从他的著作中学习和借鉴大量优秀的写作技巧和编纂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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