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预时流(5)
陈寅恪对民族精神的关注还表现在对人的气节的臧否上。他研究涉及的历史人物很多,统治阶级如曹操、王导、武则天等,士大夫阶级如阮籍、陶渊明、元稹、李商隐等。陈寅恪通过对统治阶级所采取的措施如曹操《求才三令》的颁布,武则天长居洛阳、重用进士的分析,推导出统治阶级为有效维护其统治,在尽量收买士人之时,对于不合作者,则采取摧毁其内心信念与精神堡垒的方式。信念丧失、理想破灭后,则精神抵抗的防线不攻自破。生活于此转移升降之中的士人,“又有贤不肖巧拙之分别,而其贤者拙者,常感受苦痛,终于消灭而后已。其不肖者巧者,则多享受欢乐,往往富贵荣显,神泰名遂”(注:陈寅恪《陈寅恪文集之六--元白诗笺证稿》,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第82页。)。陈寅恪常于其中鲜明地寄寓自己的褒贬,崇尚气节而贬斥势利。联系他曾生活之时世:“尝综揽吾国三十年来,人世之剧变至异,等量而齐观之,诚庄生所谓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者。”(注:陈寅恪《金明馆丛稿二编·王静安先生遗书序》,第220页。)他的至交王国维已于其中“憔悴忧伤,继之以死”;历史的剧变正在陈寅恪身边上演,而贤不肖巧者拙者也在身边层出不穷,鉴往知今,借古讽今,“通古今之变”在陈寅恪这里得到了极好地贯彻,使他的历史研究与现实关注密合无垠。虽然其平生志愿写“中国通史”与“中国历史的教训”只能付诸阙如,但即使在最后的著作《柳如是别传》中,其中融注的社会关怀依然深厚绵长。 假如说陈寅恪于著作中表现的社会关怀似草蛇灰线,须深思熟视,才能发现它比比皆是,郭沫若史学著作中的社会关怀则朗若眉目,无须找寻。其史学研究两个高峰期出现都与社会政治因素的催产大有关系。1927年,郭沫若因北伐战争与南昌起义失败,被蒋介石缉捕,秘密东渡日本,开始了在日本的第二个十年。此时国内,因国民革命中途失败,马克思主义遭到一些人的诋毁、诬蔑,马克思主义是否适合中国国情?中国往何处去?革命者必须作出有力的回答,方可给彷徨者指明前进方向,给甚嚣尘上的反对者以回击。郭沫若虽远离祖国,仍心系革命、关怀社会。在《中国古代社会研究·自序》中,郭沫若表白自己写作动机: 对于未来社会的待望逼迫着我们不能不生出清算过往社会的要求。古人云:“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认清过往的来程也正好决定我们未来的去向。 他通过古史研究来回答迫切的现实问题。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与方法,重新认识《诗》《书》《易》和卜辞、金文,使上古社会生活历历可见,证明中国历史的发展,完全符合马克思主义关于社会发展规律的原理,马克思主义完全适合于中国。从而坚定了人们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证明了中国革命理论指导的正确。 40年代,郭沫若在重庆受到国民党的羁縻束缚,规定“只能做研究工作,不能从事对外政治活动”,怀着苦闷、愤怒的心情,他“走起回头路来”,写出了《十批判书》、《青铜时代》等历史研究著作,其写作的大目的是根据革命的需要,对先秦社会与先秦诸子“作了一个通盘的追迹”,“彻底整理古代社会及其意识形态的心向”,从而筑起建设新文化的宏图。同时,他把对现实社会的关怀与爱憎倾注在研究的对象上,对心怀人民关心民生的孔子、敢于反抗邪恶热爱祖国的屈原等历史人物进行了热烈歌颂,对专制独裁统治则表达了强烈憎恨。解放以后,或许是与政治距离太近,郭沫若的著作《奴隶制时代》、《管子注》没有表现多少社会关怀,其所作的翻案文章或被人讥为政治跟风。其实,即使是跟风,它也是对社会关注的一种方式。 学术研究不能脱离当时社会要求和学术热点,陈寅恪与郭沫若所取得的成就又一次证明了这一点。积极主动地利用当时出土的新材料,运用王国维等人的新的研究方法并加以创造,吸收外来研究方法如唯物辨证法同时加以个性化、本土化的发挥,假如说这些是他们勇预学术时流的表现的话,根据时代的需要而确立个人的学术研究方向,则是勇预社会时流的体现。勇预时流是陈寅恪与郭沫若在学术上取得巨大成就的法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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