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中国农民战争之所以有“反对封建皇帝,自立为王”的特征,也有其与俄国不同的特殊原因。 第一,在中国,封建社会占统治地位的生产关系是地主经济。从商鞅变法“除井田,民得买卖”开始,土地就可以买卖,“田无常主”,这种对土地垄断的不稳定和政治势力的不牢靠,以及维护对租佃农民剥削的必要性,促使地主阶级寻求中央专制皇权的保护,从而为中国的专制皇权造成基本条件。自从秦始皇统一中国后,中国长期是专制主义中央集权的大帝国,这种建立在地主制的封建生产方式基础上的专制皇权发展到很高的程度,皇帝“乾纲独断”把政治上的统治权、军事上的指挥权、经济上的支配权和意识形态上的控制权集中一身。臣民的生杀予夺皆操在他的手中。皇帝君临天下,富有四海,他的话是不可违抗的圣旨,他的意志就是法律。这种皇帝至上,统辖一切的政治结构,与欧洲和俄国的许多农民分散地割裂地处于不同封建领主统治下的情况大不相同。在中国,皇帝把全国农民当作“编户齐民”,以皇帝为首的国家政权强迫农民缴纳贡税和从事兵役和无偿的劳役,特别是苛重的徭役(其中包括为皇帝兴建浩大的工程),使农民受苦极深,疲于奔命,甚至造成大量死亡。据统计,秦王朝当时约有二千万人,服役竟达二、三百万。弄得“外内骚动,百姓罢敝”。隋朝末年,徭役所调民夫占当时总人口四千六百万多的七分之一。造成“万户则城郭空虚,千里烟火断灭”。(《旧唐书·李密传》)许多地方“丁男不供”,就“妇人从役”。我国封建社会前期,不少农民战争,往往为反抗沉重的徭役而爆发。封建帝王直接剥削压迫广大农民,其凶恶的面貌较明显地暴露。农民一造反,矛头直指祸根——中央暴君封建沙皇。而从俄国仅有的四次农民战争爆发的直接原因看,主要的都不是为反抗国家的徭役,皇帝的直接剥削、压迫,而是为了反抗封建主的加紧压迫和剥削。正如为苏联研究俄国农民战争的学者马夫洛金在《俄国农民战争的特点》一文中所说的:“1606—1607年的农民战争,是农民对农奴制在全国范围内固定下来的答复”。“由于封建主经济之被卷入商品货币关系而造成封建剥削的加强、1649年颁布的扩大封建主对付农民的权力的国民会议法典、‘寻找逃亡农奴期限’的取消、税收压迫的加重、高利贷的增涨等等,引起了1670—1671年的农民战争。农民的各种权利的丧失、剥削的大大加强、农民之完全陷于农奴地位、农民发展自己经济的可能性的缺乏以及农民所受的贫困、侮辱和苛捐杂税,都是1773~1775年农民战争的原因。”(《俄国农民战争译文集》第16页) 第二,农民革命传统的影响。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农民战争,首战告捷,推翻了秦王朝。第一炮就打响了,此后又不只一次地埋葬过腐朽的封建王朝。斗争的实践证明:那神圣不可侵犯的皇帝是可以打倒的。“天命靡常”,皇帝远非一家一姓所专有。农民起义的领袖同样也可以登上皇帝的宝座。由此可见,敢于反对封建皇帝,正是中国农民战争中形成的一个光荣传统。这跟俄国的情况迥然不同,俄国的农民战争均以遭到沙皇军队镇压而失败告终,没有一次能够推翻当朝沙皇。沙皇的偶象始终未在农民心目中彻底破除。“拥护‘好沙皇’”成了他们前后承袭的传统口号。 验证假设的结论 通过上述比较研究得出的结论,还是一种假说,是否正确尚需验证。 历史的认识是可以验证的。属于规律性的认识,可以在现实生活中验证;新发现的史料和进行民族学调查也可以验证假说。另外,历史的比较研究,也是验证历史认识和假说的一种有效的方法。 上面对中俄“皇权主义”异同的分析,也可以用其他国家农民战争中类似的情况进行比较验证。 例如,我们在分析中指出,拥护好皇帝思想,主要是封建统治阶级神化帝王的宣传与农民阶级历史局限性相结合的产物。因此,只要有这两个条件存在,就会程度不同的产生“好皇帝”的思想,从这个意义上说,农民起义中拥护好皇帝有一定的共性、普遍性,并非中俄农民战争中所仅见。这个历史认识对吗?可以用其它国家农民起义的情况进行验证。如,在1381年瓦特·泰勒领导的英国农民大起义中,拥护好皇帝的思想有相当明显的表现:据史料记载:“暴动者在他们之间流行着一句流行的口号:你拥护谁?回答是:拥护国王理查和真正的人民。那些不这样回答或不愿意这样回答的人就被杀头处死。”(马克尧译:《一三八一年英国农民起义(原始资料)》,《世界中世纪史研究通讯》总第一期)当国王理查二世派信使问起义者为什么要杀死官吏和教会头目、捣毁庄园和寺院?何以如此?起义者答道:他们起义来解救国王,来摧毁国王和王国的叛徒。当国王来到起义者中间,“全体人民都脆下来,向他说:‘欢迎吾王理查,祝你快乐,我们除你之外不要其他的国王。’农民起义领袖瓦特·泰勒代表全体人民请求国王允许他们逮捕和处分一切反对他和法律的叛徒”。(同上)这次英国农民大起义失败原因之一,就是由于起义者轻信国王理查二世的欺骗性诺言。瓦特·泰勒在谈判时被背信弃义地刺死。据说,当时起义者大群人高呼道:“我们的领袖哪里去了?”国王就说:“跟我来,我就是你们的领袖。”他们就跟着国王到了伦敦城外田野里,在那里好多人被国王的人所杀。 在1524—1525年的德国农民战争中,拥护‘好皇帝’,的思想也有所表现。1524年8月斯图林根农军和瓦尔茨胡特市民结成同盟,其纲领是:清除封建统治, 破坏所有城堡寺院,消灭除皇帝一人而外的一切统治者。1525年5月, 在海尔布朗制定的农军和市民纲领——海尔布朗帝国政策计划,要求“废止一切诸侯、贵族和城市同盟,只保持皇帝的庇护和和平”(《海尔布朗纲领》,格拉青斯基:《中世纪史文献》,第133页)。 对假说的验证,不一定写在论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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