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彼得使团和岩仓使团的西方之行，虽然有上述种种不同，但同时也存在有许多惊人的相似之处。把这些相似之处进行具体比较，会有助于我们更好地了解它们西行的意义所在。
    最重要的相似之处，似在于这两个使团的出访都是各自的国家为了克服落后、摆脱封闭状态而采取的一项重要措施，而其结果也的确不同程度地帮助做到了这一点。十七世纪末的俄国是一个落后的农奴制国家。全国几乎所有生产部门都使用农奴劳动。工业不发达，全国手工工场总共只有二十余家，许多军需品、工业品和日用品大多要靠外国进口。文化、教育、科学、技术也很落后，不仅缺少炼铁技师、造船工匠，甚至还缺少水手和炮手。俄国这种状况比起同时期西欧较发达的荷兰和英国要落后得多。以炼铁炉为例，在西欧较发达的国家，早在1443年就已经建立，而在俄国却到1636年才开始建造第一座炼铁炉。⑤彼得的业绩就是开始克服这种落后的状态，使国家逐渐进步起来。这个过程也可以称之为“欧化”过程。列宁在谈到这个问题时指出：“俄国无疑地正在欧化，也就是说正在按欧洲的面貌改造自己。但是这种欧化，一般说来，从亚历山大二世时代，甚至从彼得大帝时代就开始进行了”。⑥从严格的科学的意义上说，“欧化”的概念和“近代化”的概念是有区别的。后者主要是指一个社会从前资本主义社会（一般是封建社会）向近代社会（一般是指资本主义社会）的转变。彼得时期的“欧化”还不是上述意义上的“近代化”，即并不是向资本主义的转变。然而，“欧化”和“近代化”也并不是没有联系的。“欧化”是指按欧洲的面貌改造自己，克服落后，这自然是有利于“近代化”的。列宁把这个“欧化”过程的开端定在彼得时期并不是偶然的。这恰恰说明彼得时期是俄国开始克服落后状态的时候，而在这里，彼得使团的西欧之行恰恰是这整个过程的肇始。
    日本也有类似的情况，只不过时间要推迟将近二百年。十七世纪三十年代，德川幕府通过发布五次锁国令，确立了锁国体制，同外部世界断绝交往。自此，锁国状态在日本一直持续了二百多年。到十九世纪五十年代，由培里叩关到安政条约的签订，日本才在列强的炮舰外交威胁下被迫开国。开国后的日本，受到列强不平等条约的威胁，面临沦为半殖民地的危机。接着发生的推翻德川幕府、建立明治政府的明治维新以及新政府的各项改革，实质上都是为了克服日本的落后状态，以摆脱日本沦为半殖民地的危机。十九世纪七十年代初岩仓使团的欧美之行正是日本克服落后状态这个过程开始时的一个重大事件。
    一个国家的落后往往是同封闭分不开的。要克服落后就必须摆脱封闭状态。日本的岩仓使团欧美之行在这点上的作用是很明显的。因为日本明令锁国长达二百多年。俄国的情况并没有这么明显，彼得以前的俄国也没有发生过明令锁国的状况，不仅如此，而且同西欧也还是有来往的。例如，1632年荷兰商人安德烈·维纽斯第一个在俄国开办了炼铁厂，1634年瑞典人考艾特斯在莫斯科设立了玻璃厂，外国人斯维金建立了造纸厂。沙皇阿列克塞·米哈依洛维奇（1645-1676）时期，俄国在军事上就已开始学习西方国家，按他们的模式，编制组建了军队，并不断聘请外国军官。⑦彼得还在少年时代，就同外国侨民有许多接触，其中接触较多的是荷兰人。彼得不仅向荷兰数学教员和造船专家学习文化科学知识，而且亲自到阿尔汉格尔斯克观看荷兰商船，并结识了全体船员。这就使彼得一直对荷兰“特别关注和向往”。⑧这种情况，对彼得后来下决心派出庞大使团去西方学习无疑是有作用的。但并不能说俄国当时已完全摆脱了封闭或半封闭状态。因为，彼得以前的俄国同外国的交往毕竟是有限的，在俄国的各方面发展中，尤其是在经济发展中，并不起多大的作用。再则俄国当时对西方先进国家的了解是很有限的，更说不上要自觉地向它们学习了。因此，俄国在彼得以前虽然没有明令锁国，但实际上还是处于一种半封闭的状态中。我们不能拿同外国有过交往就来否定这一点，因为即使在日本锁国体制确立以后，在长崎一地也还是维持了同中国和荷兰的少量贸易。也正是由于彼得前的俄国处于半封闭的状态，俄国著名诗人普希金才形象地赞誉彼得一世“打开了通向西欧的窗户”。
    综上所述，无论是彼得使团还是岩仓使团都在它们各自的国家开始克服落后、摆脱封闭状态的过程中起了重要的作用，而正是这一点使这两个事件得以用重笔浓彩载入俄国和日本的史册。
    这一根本相似点，决定了这两个使团具体活动中的许多相似之处。参观是两个使团都采取的考察和学习的一个重要手段，而这些参观又是密切结合他们富国强兵的实际需要的，因此特别重视有关军事科学、生产技术的工厂设施，以及文化教育事业的发展。如果说两个使团有所不同的话，那就是彼得使团不只停留在参观上，而且更注重实际操作，把生产技术学到手，而岩仓使团则侧重于通过参观了解彼国的国情、体制、经验，以及思考对日本改革的借鉴作用。
    在1697年1月初，彼得就规定了使团留学生学习西欧海军舰队知识的具体条款，拟定了学习纲要。他把学习内容分为两类：“一类是必须掌握的知识，另一类是自己选修的项目。必修的项目是航海和造船，具体要求是，要能看懂图形、航海地图和罗盘针，同时也要掌握有关航海的其他知识”。⑨此外，还要聘请造船专家、技师、工匠、水手、炮手，购买有关航海和造船物资设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