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现史学现代化的关键在于确立新的史观。史学不再仅仅是“过去的政治”,史学研究的目的是为了全面地、正确地、客观地了解过去的社会。既然社会是一个复杂的、具体的、生动的组合体,史学研究不能只停留在对其表面的了解上。在今天这个时代里,科学技术的发展给我们提供了无数以往难以想象的手段和工具,各学科的成就也为我们创造了前所未有的良好借鉴条件,如果我们能打破那些人为的学科间的界限,史学现代化指日可待。 当然,使史学成为和现代化社会相适应的一门学科,更重要的是思想解放。在这点上,我们不仅要打破过去自设的禁区和框框,还要努力摆脱中国传统思维方式对我们的影响。比如:胡适曾提出的“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之说,反映了中国传统的先假设后求证的思维方式。客观上这种思维方式往往使史学工作者走入先定框框,先有结论,然后千方百计自圆其说的片面性,走入有预定方向性地看问题、有选择的搜集史料之歧途。如果我们思想解放,学术上的自由讨论就有了可能,学术上的自由竞争会有利于产生共识,于是史学就会发展,沿着现代化的道路向前发展。 什么是史学理论? 王晓德(美国锡拉丘兹大学历史系博士研究生):我鼓足了勇气用了这样一个题目,确实是不揣冒昧,颇为大胆的。但是,我又觉得有必要涉及一下这个问题。回顾西方历史学的发展,每当面临思潮变迁的时候,人们往往会注意到一些基本概念的理解问题。譬如,美国史学家卡尔·贝克尔在1926年发表一篇题为《什么是历史事实》的文章,就在某种程度上开始了30年代对历史相对主义的大讨论。在我国史学界,某种类似于那场讨论的思考和研究已经开始。陈启能教授在《史学理论》去年第4期上的《论历史事实》一文,便是一例。 前一阵,我国史学界讨论“史学危机”,不少人提出要更新方法论,并付诸实践,作出了不少有益的探索,但对史学理论的思考,似乎仍不太受重视。已出的几本史学理论著作,各有特色。但细细读来,却又都不太象。它们更接近于对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阐释和研究,而不是对历史学家工作的指导。 我曾经在《世界历史》(1986年第8期)上撰文呼吁开展对历史哲学的研究。其中我提出历史哲学包括两方面的内容。一是对历史发展过程的反思,如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和汤因比的文化形态史观等;二是对历史学的反思,即对历史学家工作过程的总结,这部分内容更接近史学理论的基本问题。在西方,人们把前者称为思辨的历史哲学,后者称为分析的历史哲学。这既是一种思维范畴的划分,同时也是时间观念上的区分(记得何兆武先生有一篇文章专论这两种历史哲学的递嬗)。大致说来,本世纪以来分析的历史哲学更为风行,思辨的历史哲学则黯然失色。饶有趣味的是,汤因比的著作在我国学术界仍然十分流行,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我国学者对国际史学思潮的隔膜,部分同志的史学理论研究文章,仍然注目于对整个人类历史的宏观构建,而对历史认识论等具体的史学家工作的分析,则尚未十分注意。 到美国后,我在学习过程中注意到,对历史学的理论研究,在西方大致有两类人加以探讨,一是哲学家,一是史学家,他们的著作互有联系。但对史学家来说,他们更注意他们的同行所写的著作,因为这些著作更能适合他们的需要,而哲学家所写的历史哲学著作,比较起来有点流于玄学式的清淡,不切实际。即使是讨论历史认识论问题,哲学家注意的是认识论在史学中的表现,历史是其论据,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历史认识论。至于汤因比式的史学家,就更显得空疏,因而不受欢迎,如麦克尼尔的世界史。因此,即使是分析的历史哲学(即我所认为的史学理论)也可分为这两类著作。当然,身兼二任的人物也有,如罗宾·柯林伍德,但并不太多。 区分什么是史学理论的问题,目的是使大家注意研究这一问题,吸收一些学有所成的历史学家来撰写这类著作。他们的理论研究,有实践的基础,切身的经验,一定会给后学者以很大的帮助。另外,也可消除史学家不愿读史学理论著作的现象。 更为重要的是,史学理论的研究可以更新人们的史学观念。一位治西方史学史的专家,美国史学家H·E·巴恩斯在40年代曾经指出:“长期以来,历史科学的完善被认定是使兰克及其学派的理想付诸实现,即一旦通过内证和外证,历史学就能够精确地再现过去。现在,我们的知识已经对这种理论提出了猛烈的挑战”。(H·E·巴恩斯:《史学史》,纽约,多佛出版社,1963年第2次修订版,第266页)然而,应该承认,在我国史学界,很大一部分人仍然认为通过对历史材料的谨慎运用,就能如实地反映过去,他们追求所谓实在的考证功夫,认为有史料就有一切,甚至封锁史料,独家经营。实际上这反映了他们在史学理论上的贫困。历史认识论已经表明,历史和历史学之间始终存在一段距离。历史学家的工作就是要丰富而不是垄断对历史的认识。史料只是反映了部分的历史,反过来,同一的史料可以得出不同的历史认识。历史学家(主体)和历史过程(客体)是一种辩证的关系。主体经常是能动的,历史学是其活动的结果。因此在历史学家的工作中,史料只是手段,而不是主宰一切的东西。诚然,历史学家需要科学的训练,严肃地对待史料的批判和运用。但对史学家来说,准确性是责任,而不是目的,不能本末倒置。 事实上,在我国哲学界,主体和客体的问题已经有了比较充分的讨论和相对一致的认识。但这一成果却没有能改变史学界的历史认识,这也说明史学界本身的史学理论建设是多么重要。 最后,我想再总结一下史学理论研究的基本内容,那就是历史研究的客观性、主观性、相对性;历史学家和历史的关系,什么是历史事实,历史学与其他社会科学、自然科学的关系;历史学的方法论等等。我希望对这些问题的探索,能扩大史学家的视野,促进其方法的革新,丰富史料的运用,发展我国的历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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