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司马光的史学思想(3)
至于天子如何统治万民呢?司马光认为唯有礼治。他说:“臣闻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何谓礼,纪纲也。何谓分,君臣也。何谓名,公卿大夫也”(42)归根到底,就是要用礼作为纪纲,用以统治人民。即所谓“是故天子统三公,三公率诸侯,诸侯制卿大夫,卿大夫治士庶人。贵以临贱,贱以承贵”(43)。 礼还被认为是有绝对权威的,包罗一切。他说:“礼之为物大矣!用之于身,则动静有法而百行备焉;用之于家,则内外有别而九族睦焉;用之于乡、则长幼有伦而俗化美焉;用之于国,则君臣有叙而政治成焉;用之于天下,则诸侯服而纪纲正焉;岂直几席之上,户庭之间得之而不乱哉!”(44)所以他认为礼是可以“安固万世”的(45)。 司马光甚至把国家治乱安危的根源说成是出于人君之心。他说:“夫治乱安危存亡之本源,皆在于人君之心”(46)。可以看出,在司马光的史观上,是充满了英雄史观、天命论等唯心主义的东西。但是,除此之外在他的史学论著中还有一些较能反映客观实际的论点。 第一,明确把借鉴前世“国家盛衰、生民休戚”作为“考当今得失”的两项标准。 以古鉴今,是我国的历史传统,司马光曾说:“臣闻商书曰,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事罔不亡”。又说:“周书曰:我不可不监于有夏, 亦不可不监于有商”(47)。各代都是把古代的成败作为加强当今统治的借鉴的。司马光修《资治通鉴》同样提出要“穷探治乱之迹,上助圣明之鉴”(48)作为其修史的机因。至于借鉴的内容,司马光明确提出:“专取关国家盛衰,系生民休戚,善可为法,恶可为戒者,为编年一书”(49)。应该看到,把“生民休戚”与“国家盛衰”看作借鉴古史,考察今史的两项标准,从史学思想发展来看,这是颇有见地的。在《资治通鉴》、《稽古录》等书的编写中贯彻了这一思想。 关于“国家盛衰”,司马光从总结历史的经验与教训中归纳出几个原则。他说:“人君之德三:曰仁、曰明、曰武。致治之道三:曰任官、曰信赏、曰必罚”(50)。又说:“夫为国家者,任官以才,立政以礼,怀民以仁,交邻以信。是以官得其人,政得其节,百姓怀其德,四邻亲其义。夫如是,则国家安如磐石,炽如猋火……”(51)。又说:“治国之要,莫先于用人”(52)。在《通鉴》和《稽古录》中具体记录了这些内容,关于国家用贤和信赏必罚方面的史实,《通鉴》和《稽古录》中记录的更多,也有更多的论述。为了“任官以才”、“择人而治”、司马光对于选人、用人,以及用人不疑都有频繁的论述、建议。在王猛谋害慕容垂时,他评论说:“昔周得微子而革商命,秦得由余而霸西戎,吴得伍员而克强楚,汉得陈平而诛项籍,魏得许攸而破袁绍;彼敌国之材臣,来为己用,进取之良资也”(53)。他强调人才的作用,有时有些过分,但重视人才的作用,集中贤才于政府,这还是对的。对赏罚问题,他不仅着意阐述,还时加评论。晋初武帝对于恃权占据官稻田的官僚们因爱憎不同,而赏罚不一致,司马光评论说:“政之大本,在于刑赏,刑赏不明,政何以成!晋武赦山涛而褒李熹,其于刑赏两失之。使熹所言为是,则涛不可赦;所言为非,则熹不足褒”(54),这里批评了晋武帝对是非赏罚没有统一的标准。在《通鉴》和《稽古录》中最强调的部分《附论》“臣光曰”中,绝大部分是对国家盛衰甚至存亡原因的分析。“以古为鉴”,这是符合资治的要求的。 关于“生民休戚”,也受到了司马光的极大重视。重民思想是儒家传统的思想,司马光把它提高到与“国家盛衰”同等重要的地位。他说:“为政在顺民心,民之所欲者行之,所恶者去之,则何患号令不行,民心不附,国家不安,名誉不荣哉!”(55)他又把民与国的关系说成是互相依赖的关系,“民以君为命,故可爱。君失道,民叛之,故可畏。言民戴君以自存,君恃众以守国,相须而立”(56)。所以他在编写《通鉴》和《稽古录》时,特别重视这方面经验的总结与评论,用相当多的篇幅把人民生活的情况,人民反抗封建压迫与剥削的起义和战争作了详细的记录,反映的也比较真实。比如《通鉴》称陈胜、吴广起义为“起兵”,认为是“因天下之愁怨”(57)而发。赤眉、绿林起义则称“以饥寒穷愁起”(58)。对东汉末黄巾起义则特别采进郎中张钧之说“侵掠百姓,百姓之冤无所告诉,故议谋不轨”(59)。特别是对唐末声势浩大的黄巢起义,广引杂史,删证正史,把起义军转战南北,历时十年,队伍发展到上百万之众,打得唐王朝遍体鳞伤,逼得唐朝皇帝狼狈逃离京城长安,避难西蜀的具体情况,作了逼真生动的描述。同时,对唐统治者的腐败无能,也作了相当深入的揭发。如《通鉴》记僖宗元年黄巢、王仙芝起义说:“上年少,政在臣下,南衙北司互相矛盾。懿宗以来,奢侈日甚,州县不以实闻,上下相蒙,百姓流殍,无所控诉,相聚为盗,所在蜂起。”(60)又如唐僖宗广明元年(880年)七月记载“黄巢自采石渡江,围天长、六合”之下说:“(高骈)畏怯不敢出兵,但命诸将严备,自保而已”(61),这是司马光用《考异法》把正史材料,经与《唐末见闻录》等野史记载比较异同后,对唐王朝一向依任的,掌握地方军、政、财权的诸道行营都统高骈富有讽刺意味的揭发。以后起义军胜利地进军中原,连克两京,农民军建政权于长安。《通鉴》描述其进入东京洛阳说:“黄巢陷东都,留守刘允章帅百官迎谒;巢入城,劳问而已,闾里晏然”(62)。黄巢军进入唐京都长安,更是浩浩荡荡,“黄巢前锋将柴存入长安,金吾大将军张直方帅文武数十人迎巢于霸上。巢乘金装肩舆,其徒皆被发,约以红缯,衣锦绣,执兵以从,甲骑如流,辎重塞涂,千里络绎不绝。民夹道聚观,尚让历谕之曰:黄王起兵,本为百姓,非如李氏不爱汝曹,汝曹但安居无恐”(63)。这样,一方面对唐王朝腐朽无能作了无情地揭露,另方面对农民军的所作所为作了如实的记载。司马光这样写的原因虽出于告诫统治者,要接受教训,免遭覆亡的心情,但司马光的论述是接触了当时构成社会的两大阶级,其记述是比较符合历史实际的。司马光重视历史真实,如实描述历史事实,不虚构,不歪曲,这在历史学上是应该予以充分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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