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周扬处回来,林默涵找处里的同志作了布置。 这次宣传会议于三月六日正式开始。五日开了预备会。参加会议的知识分子代表同有关部门的负责人八百多人。吸收党外科学、教育、文学、艺术、新闻、出版等方面的党外人士一百六十人(约占全体代表的五分之一)。 会议开始听了毛泽东在十一次最高国务会议上的报告录音。三月六日开始分组讨论。我与文学方面的代表联系。文学组由邵荃麟负责。在小组会上发言的有茅盾、巴金、曹禺、夏衍、老舍、冯雪峰、赵树理、张光年、章靳以、钟敬文、冯至、谭丕模、穆木天、黄药眠、张天翼、袁水拍、周立波、许杰、方纪、魏猛克、于黑丁、韦君宜、胡明树、周钢鸣、秦兆阳、罗念生、康濯、巴人、吴组缃、艾芜、王希坚、冯毅之、许钦文、峻青、姚文元等(这是当时我随手记下的,可能漏掉不少人的名字)。 会议气氛热烈、发言踊跃。发言者都是著名人物,他们的发言有一定代表性,我随笔记了一些(大会派有正式记录)。想把我记得较多的介绍一下,作为研究这些代表人物在大变动时期的一点原始资料。 茅盾作了两次发言(他是否在大会上发言我记不得了),他说,陈其通等人的文章发表时,我在印度。回国后,找来看看。刚看时,还觉得讲的不错,提到一些“双百”后的成绩。仔细看看,觉得他们把文学上产生的问题估计得太严重,有些惊慌失措。给读者一个印象:“双百”方针好处少,坏处多。使读者对“双百”发生怀疑。 产生这种错误的原因是:1.他们没有充分估计“双百”方针的积极影响。2.他们没有看到有些右倾思想的出现是不可避免的。3.他们还有些性急,看到“双百”方针提出后没有马上产生好作品,倒出现了些不好的东西。这是一篇教条主义的文章,他提出很多问题,可是没有对这些问题进行仔细地分析,没有材料,只有结论。第二页九行(指印发的四人文章)的话太武断,家务事儿女情也不见得是坏的。 陈沂的《文艺杂谈》,提出宪法问题。作为一个公民有遵守宪法的义务。但是,如果他心里反对,你没有办法。如果他写了文章,但并没有煽动性,也没有引起刑事问题,你也只能同他讨论。很难要求所有作家都写用社会主义精神教育人民的作品,不能强迫别人这样做。陈的文章颇有不革命等于反革命的味道。 他还讲了青年问题,他说现在年青人在温室里长大,有些娇生惯养。这给文学创作提出了教育青年的任务。 巴金也多次发言,有时还插话。他说:我了解他们(指陈沂、陈其通等人)的心情,不同意他们的看法。“双百”方针在下面阻力很大,不少人不赞成。现在要“鸣”出来不容易。讲公式化最容易。要“鸣”,就要讲自己的话。很多人不习惯“鸣”,有些人害怕“鸣”。但是,不通过鸣放,好的东西出不了,不好的东西也暴露不出来。如最近陈登科的小说(当时陈的一篇小说,引起到会的不少人注意,认为是篇不好的作品,我不记得作品的题目和内容了--作者按),不通过鸣放,不会出来。据说他还有不少这样的故事。 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创作方法,讲了好多年,没人反对。但是要与创作实践相结合。李长之说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定义翻译错了,因而影响了创作。其实作家不是照着定义进行创作的。作家要从生活出发。有些作家先带框子,照着框子创作。作家要有独立思考,有胆量。编辑也要有独立思考。《文艺月报》编者发表了几篇有争论的小说,就紧张。很多年来检讨的都是作者、编辑。 不能把读者和观众估计太低,特别是电影。我们要向人民学习。主要是要拿出好作品。培养青年作家,主要不是靠改他们的作品,要带路、带徒弟。创作要有才能,不是每个人都是新生力量。有些人只把作家看得有名有利。最重要的是作家的责任感。 老舍说:我四个孩子都不学文艺,他们不愿过苦日子。有些人起来保卫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他们有一点过于耽心了。有些年青作者认为照着一个定义写就能成功。有些搞理论的把社会主义现实主义讲得很混乱。他还讲到他刚刚在《文汇报》电影讨论栏上发表的《救救电影》一文的片面性。 对创作色情的东西,应该严肃批评。英国文学比较干净,文字上不用脏字。 老舍在另一次发言中谈到悲剧。他说,我不是提倡悲剧,我从现实出发。在一个青年监狱里关的百分之四十是干部子弟,我很难过。我爱这个社会,爱这些第二代!我要写出这些人的父母是用尽心思教育他们,盼他们改好。有的孩子改好了,有的一错再错一直到被处死。可是写悲剧就要受指责。我这几年刚刚碰了碰,又转回来了。(冯雪峰插话:我同意老舍意见。问题是作家是不是敢于大胆创作的问题,能不能大胆地去碰!) 曹禺说:陈沂等人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他们有些害怕。是不是大家都不承认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不是的。这个创作方法并不是解放后才提出的,它有很深远的传统。不能急着要产生什么大作品,“双百”提出不到一年,要出大作品,太急了。这要有长远的计划,长期的努力。 赵树理说:有压力,来自社会,来自批评界。读者都有个套套。有个中学生说我有地主观点。接着他谈到他一直关心的地方戏。他说,现在应该强调“翻箱底”(陈等文章批评了“翻箱底”),在戏改上重点应该是“翻箱底”。我写了篇文章,但写来写去,和陈沂他们的文章抵触。我认为是文艺界开了个会以他们四个人的名义发表。 戏曲改革就是大拆大卸,加思想性。把地方戏的路越改越窄。上党地区会演,十六个剧团都要演《柳荫记》。 夏衍说:《文汇报》准备结束电影讨论,我说应该展开。最近张骏祥写的文章,反映还好。 我在医院看了《电影的锣鼓》和何直的文章有些忧虑。有些事是值得注意。如所有的导演都不接《洞箫横吹》(海默的电影剧本),都去搞民间传说。四川的《星星》,陈登科的小说。有些问题。过新年时,陈其通等人来谈他们的文章。我提了两点意见:一不要戴帽子;二是最好不要四个人联名。我没有看到文章的消极方面。对“双百”正确的一面体会不深。对坏的作品要经过群众考验,也理解不深。好像是把工农兵方向保护得不让人碰。 冯雪峰多次插话和发言,他说,作家协会是否可以提出“大胆创作,善意批评”的口号。要提倡作家深入生活,大胆创作;批评家也要深入生活,研究作品,善意地进行批评。要有勇气,敢于斗争,在我们国家顶多是关板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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