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政复古”这个口号也是如此,就它的思想根源来说,是受了“国学”的影响,但它改变了“国学”所要表达的思想内容。“国学”主张批判儒佛思想,鼓吹把日本人民从中世以来的儒佛思想束缚下解放出来,为了找到否定儒佛思想的根据,“国学”主张“王道复古”,企图从古代天皇制时代创造的历史文献中找出依据。这个“王道复古”,仅仅是想通过否定幕藩体制的精神之柱--儒佛思想,来表达新兴地主,町人阶层,反对幕藩体制压迫的一种微弱呼声,它根本无意触及幕藩体制的统治。而改革派集团提出的“王政复古”,是要恢复天皇古代时所具有的权力,把德川幕府赶下台去,这个口号,扬弃了“国学”的含蓄内容,成为了同封建幕府直接斗争的工具。 明治维新的领导者们,就是这样,由于自身发展的先天不足,把一场革命镶进了旧的装饰中,他们在革命中的指导思想,也和他们本身一样,揉进了各派学说,近代天皇制的思想基础,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产生的。 研究近代天皇制的形成过程,首先要研究明治维新后日本社会的状况。明治政府在掌握了全国政权以后,面临着种种困难,财政拮据,政权不稳,德川幕府的残余势力还不能一下子彻底肃清,国内一片混乱。最为严重的是,在西方资本主义虎视眈眈,咄咄逼人的侵略势力面前,沦为殖民地的危机仍然存在。这些情况都迫使新政府对国内实行改革。为此,天皇政府从明治初年开始,进行了一系列具有资产阶级性质的改革,提出了“富国强兵”“殖产兴业”和“文明开化”的三大政策。资产阶级改革,一方面消灭了国内的封建势力,推动了资本主义的发展,使日本逐步走上了民族独立的道路;另一方面,随着改革的深入,社会结构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新的矛盾又在新的历史条件下重新组合,日本又进入了动荡不安的时代。这具体地表现为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国内战争中,支持过天皇政府的人民群众,维新后生活没有得到丝毫的改善,天皇政府代替了德川幕府,继续地残酷压榨人民。同时,资产阶级改革,又进一步地损伤了人民群众的利益,使他们把斗争的矛头转向天皇政府。人民群众对新统治者的压迫,不断报之以起义来回答。据明治政府的官方统计,从1868-1872的五年中,人民群众以各种形式的反抗斗争,高达150余次,年均30次以上。 第二,资产阶级改革,消灭了武士集团,激起了这股封建势力的反抗。明治维新以前的武士集团,是一支拥有40万人,200万家属的庞大封建队伍,这些人享受着多种封建特权,绝大多数人不从事生产劳动,每年靠从主子那里领取禄米生活。资产阶级改革中,通过“秩禄处分”“征兵令”等一些措施,使这个阶层的封建特权被剥夺殆尽,少数人得到了大量公债,向地主资产阶级转化,而绝大多数人逐渐变得两手空空,一无所有。这些人对天皇政府和资产阶级改革,表示出极大的愤怒,他们不惜铤而走险,经常的叛乱,暗杀,搞恐怖活动,也沉重地打击了天皇制政权。 第三,随着资产阶级改革的深入,日本的中小资产阶级也得到了迅速发展,在向西方学习的同时,西方资产阶级的自由平等学说,也一齐涌入了日本,从明治7(1874)年开始,日本出现了一个空前高涨的“自由民权运动”。这个运动代表着日本中小资产阶级的要求和愿望,斗争的矛头直接对准了独裁的天皇制政权。明治政权的首脑人物岩仓具视,唉叹日本当时的形势“与法国大革命前夕的形势几乎相同”。① 面对着上述三种政治势力的反抗,天皇制又在新的历史条件下,随着阶级斗争的需要,自身也在不断地发生一些变化。这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通过树立天皇的权威,加强天皇制政权。明治政权成立的头几年,针对人民群众的反抗和下级武士的叛乱活动,明治政府大肆宣扬天皇是神的子孙。并让明治天皇去全国各地巡幸,企图通过他网罗人心,按抚士族的不满,联络地方政权。例如,明治天皇在明治初年巡幸的途中,曾“奉命”关怀了忠臣的遗属;慰问了70岁以上的老人;赞美了沿途所谓的“节妇”“孝子”;并做了大量的施舍。据统计,明治天皇在去江户的一次巡幸中,对沿途2,500人给以施舍,所用的钱数,相当于明治政府当年收入的三分之一左右。天皇巡幸的目的,用天皇制政权决策人的话说:“天皇垂赐种种仁慈,都是为了使人民知道政府后面有皇室,纵然政府由于责任关系有时也受到来自人民的种种批评,但人民也不至于因此而减弱尊王奉公的观念。”② 其次,加紧培养年轻的天皇,迅速使天皇从封建君主向资产阶级君主转化。西南战争以后,天皇制政府对明治天皇的教育问题,也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大久保利通在西南战争后不久,面对日本国内形势明确表示:“天下之乱,非君德所能镇定,对天皇的培养,乃当务之急”。基于这种认识,逐步对天皇采取了一系列教育措施。从明治4年整理宫廷清除大批女官,改变天皇生活环境开始,一直到明治10(1877)年设立的“侍补制度”,明治天皇受到了一系列的教育,学到了一些新知识,在思想上也逐渐成熟,开始从一个单纯的封建君主,向代表大地主大资产阶级共同利益的资产阶级君主转化。 第三,逐步建立了近代天皇制的经济基础。1881年,天皇制政府在人民民主运动的洪流面前,被迫宣布9年后颁布宪法,开设国会。在开设国会之前, 天皇制政权的首脑人物,为在君主立宪形式下,能继续实行天皇制统治,曾就天皇在立宪后的作用问题,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拟制帝国宪法的主要人物之一伊藤博文,曾这样分析了日本的国情,他说:“在欧洲,立宪政治的萌芽已经有千余年,不仅人民熟悉这一制度,而且还有宗教为其基础,已经深入人心,人心统归于此。然而我国宗教之力甚为微弱,无一可以为国家之基础者”接着又说:“在我国可以作为基础者唯有皇室,是以本宪法草案,专用意于此点,尊重君权,力求不加束缚。……以君权为基础,务期不加毁损”。③为了使天皇成为宪法的机轴,天皇制政权在提高天皇政治地位的同时,也注意到了“即使如何巧妙地加强君权压制民权,假如皇室没有实际的基础,也不能维持其法律和宪法。”因此岩仓具视主张:“巩固皇室基础之道,虽不一而足,而今当务之急在于规定皇室之财产(并非法律所规定之帝室费或帝俸)”。岩仓还说:“作为维护宪法之力量,须充其实质,即丰富皇室之财产,使陆海军之经费等,皆足以用皇室财产之税收开支。这样,即使国会上出现任何过激言论,或不批准国库经费,也无碍于将其镇抚,或使之驯服”。④出于上述种种目的,十九世纪八十年代的10年中,天皇家的财产又发生了急剧的膨胀。政府把归国家所有的最好土地、矿山、森林、牧场无条件地划到天皇个人的名下,把从税收中得来的大量银行股票,有价证券也无偿地转到了天皇的帐上。仅就天皇土地一项看,1882年为1,110町,1890年为3,654,533町,短短的几年内,增加了三千多倍。有人统计,到了1896年,随着天皇财产的骤增,天皇仅就利息一项收入,就可抵住当时日本最大企业三井财阀的总收入。这些财产不承担分文税收义务,不准征用,不得买卖、转让,完全处于保密状态。 第四,为确立近代天皇制做了组织准备。 把天皇做为宪法机轴的愿望,通过设立皇室财产,在经济上达到了目的,在政治上还担心立宪后,天皇的作用下降,于是天皇政府竭力要在人民和天皇之间设置一道屏障,防止开设国会后,君权受到直接冲击。为此日本又出现了华族制度。在新建的华族队伍中,一部份是被明治维新革过命的旧统治者,包括旧公卿,大名。明治政权把他们重新请了回来,依据他们旧的门弟,分别授给爵位,赏给赐金。目的是在国会开设时,由他们和明治维新的功臣共同组成上院(贵族院),在天皇制政府遇到下院(众议院)抨击时,由他们在国会内部抵制,起到直接维护天皇制的作用。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旧的封建贵族和新官僚、军阀勾结到了一起,他们聚到天皇周围,打出天皇的招牌,结成了一个新的统治集团。这就是近代日本天皇制的形成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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