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翰林侍讲侍读学士考论(3)
三 唐时翰林侍讲、侍读学士共17人。因篇幅所限,本文不能对此17人一一详考,这里拟先就首任韦处厚、路隋稍加考述。 韦处厚,两《唐书》均有传,其生平又见刘禹锡所撰《唐故中书侍郎平章事韦公集纪》。(注:见瞿蜕园:《刘禹锡集笺证》卷十九,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旧唐书》卷一五九《韦处厚传》:“元和初,登进士第,应贤良方正,擢居异等,授秘书省校书郎。”清徐松《登科记考》卷十六即据《旧传》系于元和元年(806),同年登进士第者有李绅、高釴等,后李绅即与韦处厚同年入翰林学士院,高釴于长庆元年(821)十一月入为翰林学士。可见当时科举登第与翰林入选的关系。又据《登科记考》,本年制举登科者还有元禛、白居易、独孤郁等。(注:清徐松:《登科记考》,赵守俨点校本,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版。)韦处厚于登第后任秘书省校书郎。《旧传》接云:“裴垍以宰相监修国史,奏以本官充直史馆,改咸阳县尉,并兼史职。修《德宗实录》五十卷,上之,时称信史。”按据《新唐书》卷六二《宰相表》,裴垍于元和三年(808)九月至五年(810)十一月居相位,则韦处厚当于这一时期入史馆修史。又《旧唐书》卷一四《宪宗纪》,元和五年十月“庚辰,宰相裴垍进所撰《德宗实录》五十卷。……史官蒋武、韦处厚颁赐有差”。也正因此,据《旧传》,乃“转左补阙、礼部考功二员外”。 此后韦处厚之仕历稍有波折。据《旧传》,他“早为宰相韦贯之所重”,韦贯之于元和九年(814)十二月拜相,时宪宗专意于征讨淮西节镇吴元济,而韦贯之则主张罢兵,与宪宗意见不合,即于元和十一年八月被罢相,韦处厚也受连累而出为开州(今四川开县)刺史。又据刘禹锡《韦公集纪》,他在开州三年,后因“其执友崔敦诗为相,征拜户部郎中,至阙下,旬岁间以本官知制诰”。崔敦诗为崔群,崔群于元和十二年七月拜相,韦处厚既在开州有三年,则当于元和十四年返回,升迁为户部郎中、知制诰,再过一年,即元和十五年二月,即又召入为翰林侍讲学士。 比较起来,路隋早年的仕历较为平稳。据《旧唐书》卷一五一本传,路隋曾以明经及第。其父名泌,曾在河中节度使浑?{幕府任判官,德宗贞元三年(787),随同浑瑊至平凉参预与吐蕃结盟,吐蕃背盟,与唐交战,路泌随即被劫。《旧唐书·路隋传》记:“元和五年,边吏以(路泌)讣至,隋居丧,益以孝闻。服阕,擢拜左补阙。……俄迁起居郎,转司勋员外郎。自补?阙至司勋员外郎,皆充史馆修撰。”时当在元和中后期。据丁居晦《重修承旨学士壁记》,路隋即以司勋员外郎入为翰林侍读学士的,而此时,他的官衔虽为左补阙、起居郎、司勋员外郎,而实际上却在史馆任职。由此可见,韦处厚与路隋,在入院前,都曾在史馆修史,韦处厚参预修撰的《德宗实录》,还被誉为信史。 穆宗于元和十五年二月二十四日召韦处厚、路隋为侍讲、侍读学士,稍后十余日,三月壬子,即召他们二人于大明宫太液亭,“讲《毛诗·关雎》、《尚书·洪范》等篇。既罢,并赐绯鱼袋”(《旧唐书·穆宗纪》)。可见穆宗对他们二人的信重。此后,韦处厚、路隋二人,以为“既居讷诲之地,宜有以启导性灵,乃铨释经义雅言,以类相从,为二十卷,谓之《六经法言》,献之”(《旧唐书·韦处厚传》)。又据《旧唐书·路隋传》,这部《六经法言》,是“採三代皇王兴衰”之迹。《新唐书》卷五九《艺文志》三,即以此《六经法言》列于子部儒家类。 据《旧唐书·穆宗纪》,《六经法言》于长庆二年(822)四月撰成进上,同年闰十月,穆宗即又命这两位“兼充史馆修撰《宪宗实录》”,且明确规定,应“更日入史馆”,“《实录》未成,且许不入内署”。这就是说,韦处厚、路隋二人虽在翰林学士院,但专职却在于史馆修撰《宪宗实录》,并应“更日”(即隔日)至史馆,在修撰期间,更允许不必在学士院值班。这时,韦处厚已由户部郎中、知制诰迁为中书舍人,因此,刘禹锡在《韦公集纪》中云:“内署故事与外廷不同,凡言翰林学士必草诏书,有侍讲者专备顾问,虽官为中书舍人,或他官知制诰,第用其班次耳,不□言于训词。”刘禹锡此文作于开成二三年间(837-838),此时尚有侍讲学士二人(王起、高元裕),他当对此时情况较为了解,故能对翰林学士与翰林侍讲学士的职掌区别有明确的阐释。也正因此,路隋后于大和二年(828)十二月拜相,文宗在其《路隋平章事制》中对路隋在穆宗时的业绩,评誉为:“祗事穆宗,侍经内殿,敷尧、舜之大典,畅周、孔之遗风。雅言玉音,奥义冰释;润色王度,发挥圣聪”。(注:见《唐大诏令集)卷四八。)即赞许其敷释儒家经典,以有益于朝政,是把侍讲、侍读作为“人师”来看待的。也正因此,长庆四年五月路隋在职时迁为中书舍人,李虞仲所草拟的《授学士路隋等中书舍人制》,就特称为:“澄澄天倪,落落风韵。气含古道,行为人师”。(注:见《文苑英华》卷三八四,北京:中华书局影印本,1966年版。)应当说,侍讲、侍读学士,虽不起草重要诏令、禁密文书,但其“行为人师”的地位值得重视;《旧唐书·韦处厚传》即记穆宗“以其学有师法”,乃召入为侍讲学士。 不过韦处厚虽处于侍讲学士职位,仍能参预政事。据《旧传》,当时任户部侍郎的张平叔,“以征利中穆宗意,欲希大任,以榷盐旧法为弊年深,欲官自粜盐,可富国强兵,劝农积货,疏利害十八条”。韦处厚则“抗论不可”,“乃取其条目尤不可者,发十难以诘之”。《全唐文》卷七一五载有韦处厚《驳张平叔粜盐法议》。韩愈也有《论变盐法事宜状》,与韦处厚所议同。(注:见马其昶《韩昌黎文集校注》卷八,上海:上海古藉出版社,1986年版。)据《通鉴》卷二四二,此为长庆二年(822)四月,即已撰成《六经法言》,即将修撰《宪宗实录》。 以后,敬宗于长庆四年(824)正月即位,二月,将韦处厚由侍讲学士改为翰林学士,并加承旨之号,为当时翰林学士院之院长。韦处厚改任翰林学士后,更积极参预朝政。当时,好几位翰林学士如李绅、庞严、蒋防,因受宰相李逢吉的排挤,被贬外出,韦处厚极为之辨诬。后文宗于开成二年(826)十二月接帝位,即位之初就擢任韦处厚为宰相,而由路隋接替其为承旨(路隋于长庆四年四月敬宗时也已由侍读学士改为翰林学士)。后韦处厚于大和二年(728)十二月卒,路隋又接替其相位。由此可见,中唐时这两位首置的侍讲、侍读学士,仕途进展极引人注目,这在当时一般翰林学士中也是少见的。可见,唐代的侍讲、侍读学士,尤其是侍讲学士,其职掌固然与翰林学士有别,但其地位、声誉并不低。我们研究古代翰林学士,自唐至清,对此是不应忽视的。 这里还值得一提的是韦处厚的文学交往活动。如前所述,他于元和十一年(816)九月因受韦贯之罢相的牵累,外出为开州刺史。这时与韩愈、白居易多有交往的著名诗人张籍有诗寄他,题为《答开州韦使君寄车前子》,诗云:“开州午日车前子,作药人皆道有神。惭愧使君怜病眼,三千余里寄葖人。”按张籍于元和中曾长期患眼病,其所作《患眼》诗有“三年患眼今年校”。(注:按此二诗皆见《全唐诗》卷三八六。)由此可见,韦处厚特为此寄四川开州土产药车前子给时在京中的张籍,张籍即以诗答之。可见在这之前,他与张籍已有交往。更令人注意的是,他在开州作有《盛山十二诗》(注:《盛山十二诗》,载《唐诗纪事》卷三一,《全唐诗》卷四七九。),为五绝十二首,分题为《隐月岫》、《流杯渠》、《竹岩》、《绣衣石榻》、《宿云亭》、《梅鉲》、《桃坞》《胡卢沼》、《茶岭》、《盘石磴》、《琵琶台》、《上士缾泉》,颇有地方特色。他回京后,在任翰林侍讲学士时,曾将此诗转交京中友人,由此而和作者多人。韩愈于长庆二年(822)有《韦侍讲盛山十二诗序》(注:见《韩昌黎文集校注》卷四。),特别提及:“于时应而和者凡十人”,文中具体提及和者有:“通州元司马为宰相,洋州许使君为京兆,忠州白使君为中山舍人,李使君为谏大夫,黔府严中丞为秘书监,温司马为起居舍人,皆集阙下。”据此,则六人为:元禛(时任宰相),许康佐(时任京兆尹),白居易(时任中书舍人),李景俭(时任谏议大夫),严謩(时任秘书监),温造(时任起居舍人)。据此六人仕历,则韩愈作此文,当在长庆二年五月一日至六月五日间。(注:参见张清华:《韩愈年谱汇证》,载《韩学研究》(下册),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又韩愈文中说和者凡十人,其中具体提到的为此六人,实际上张籍也有和作,见《全唐诗》卷三八六。韩愈于文末特别提出:“于是《盛山十二诗》与其和者,大行于时,联为大卷,家有之焉;慕而和者将日益多,则分为别卷。”这就是说,韦处厚此诗及和作,大行于时,几乎家家有之。《新唐书·艺文志》四,集部总集类,还著录有《盛山唱和诗》一卷,可见此集在北宋前期还传存。这应当是研究唐代翰林与文学一个很好的事例。又,韩愈于文题特标以“韦侍讲”,文中又称“侍讲六经禁中”,可见当时对侍讲学士是甚为看重的。 又,韦处厚卒后,李翱、白居易分别作有祭文,见《全唐文》卷六四○、六八一。后刘禹锡特为其文集作纪(即前已提及的《唐故中书侍郎平章事韦公集记》),也可见其在当时文学界的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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