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海上人 《史记·齐太公世家》起首谓:“太公望吕尚者,东海上人。”《尚书·禹贡》、《管子·地员》、《史记·货殖列传》、《盐铁论·刺权》等均谓青齐之地多鱼盐之利。盖吕尚或来自青齐滨海地带,很可能曾从事鱼盐之业。《史记》又谓“吕尚处士,隐海滨”;或谓吕尚穷困之时,“以渔钓奸周西伯”,④都暗示其滨海渔人身份。故所谓“东海上人”,或当解作“来自东海之上、以鱼盐为业之人”。 秦汉时代,一般以“海上”指称滨海地域。秦始皇二十八年(前219),琅邪刻石中谓王离等重臣“与议于海上”。⑤其中“海上”即指海滨之琅邪台一带。《史记·孝武本纪》载方士李少君之言,谓“臣尝游海上,见安期生”。《索隐》引《列仙传》云“安期生,琅邪人,卖药东海边”。则李少君所云“海上”,即指琅邪滨海之地。汉武帝相信李少君之言,使人入海求蓬莱安期生,莫能得,“而海上燕齐怪迂之方士多相效,更言神事矣”。则其时燕齐滨海地域多出方士。李少君称安期生是仙者,“通蓬莱中,合则见人,不合则隐”,⑥则安期生或即居于海岛之上,时或登岸现身,行迹颇类迁徙频繁的水上人家。汉代颇负盛名的燕齐方士,不仅多出自滨海地带,而且很可能本来就是在沿海水域漂泊流动的水上人家。 “海上人”之称,仍频见于魏晋南北朝时期。晋张华《博物志》载,曹魏正始中,幽州刺史毋丘俭遣玄菟太守王颀追高句丽王宫,尽沃沮东界,问其耆老,言:“国人常乘船捕鱼,遭风吹数十日,东得一岛,上有人,言语不相晓。”⑦《太平御览·人事部》引《魏志》记同一事,谓:“毋丘俭使王[颀](倾)至海上,海上人云……”沃沮东界乘船捕鱼的“国人”,得称为“海上人”。⑧《太平御览》引《孙绰子》曰: 海上人与山客辨其[方](山)物。海人曰:“鱼额若华山之顶,一吸,万顷之波。”山客曰:“邓林有木,围三万寻,直上千里,旁荫数国。”⑨ 据《晋书·孙绰传》,孙绰久居会稽,尝任章安令、永嘉太守,其所叙之“海人”当指活动于会稽、临海、永嘉诸郡滨海地域的人群;“山客”则指居于三郡山区之人,“客”之称,暗示其可能未入或已脱离版籍;“海人”与“山客”相对应,也当未入版籍。《北齐书》记天平元年(534)二月,洛阳永宁寺九层浮图灾,“既而人有从东莱至,云及海上人咸见之于海中”。⑩北朝东莱郡治掖县,处渤海之滨,“海上人”显然是指东莱郡滨海之人。《洛阳伽蓝记》亦记此事,谓有人从东莱郡来,云:“见浮图于海中,光明照耀,俨然如新,海上之民,咸皆见之。”(11)则“海上人”又作“海上之民”,盖已纳入版籍,是王朝国家的编户齐民。 三、白水郎 《唐大和上东征传》记天宝三载(744)初,鉴真和尚第一次东行,于狼沟浦遇风失事,在下屿山停留一个月,“待好风发,欲到桑石山……舟破,人并上岸。水米俱尽,饥渴三日,风停浪静,有白水郎将水、米来相救。”(12)此处所见“白水郎”,一般释为在海域活动的人。下文称五日之后,“有逻海官来问消息,申牒明州”,应当是白水郎向明州逻海官报告失事船只的消息,逻海官又向明州刺史作了汇报。 县白水郎,又见于唐末无名氏所撰传奇文《灵应传》中。传奇文谓乾符五年(878),泾州善女湫的神女九娘子往见泾原节度使周宝,自述身世曰: 妾家世会稽之县,卜筑于东海之潭,桑榆坟陇,百有余代。其后遭世不造,瞰室贻灾,五百人皆遭庾氏焚炙之祸,纂绍几绝,不忍戴天,潜遁幽岩,沈冤莫雪。至梁天监中,武帝好奇,召人通龙宫,入枯桑岛,以烧燕奇味,结好于洞庭君宝藏主第七女,以求异宝。寻闻家仇庾毗罗,自县白水郎,弃官解印,欲承命请行,阴怀不道。因使得入龙宫,假以求货,覆吾宗嗣。(13) 县为汉晋旧县,属会稽郡;隋平陈,省入句章县;武德八年(625)再置,移治句章城;开元二十六年(738)于其地置明州,天宝中称为余姚郡。枯桑岛,当即鉴真一行曾经欲往之桑石山。传奇文虽托言泾州善女湫,然其所述东海之滨的空间背景却大致有据;而“会稽之县”之说,则隐约反映出此一故事之形成,或当在分越州(会稽郡)置明州(余姚郡)之前。九娘子又谓庾毗罗之“阴怀”为杰公所敏鉴,“乃令合浦郡落黎县欧越罗子春代行”。按:隋唐合浦郡均无落黎县。九娘子在述及其戚属关系时,曾两次提及陵水、罗水,此“落黎”当即“罗陵”,而“罗陵”又当为“陵罗”之误。陵罗县置于武德五年,初属罗州(招义郡),后改属辩州(陵水郡)。(14)若然,则此一故事之出现,大致不会早于唐初。据此,我们可以推测:“白水郎”之称,或当是唐代方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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