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富贵者,人主之操柄 专制帝王是“富贵”至极的最高执政者。这就是《汉书·东方朔传》颜师古注引张晏所谓“天子富贵无堤限”。同时,帝王又有决定臣子能否“富贵”的有效的权力。 《史记·张丞相列传》:“陛下爱幸臣,则富贵之。”同样的话,《汉书·申屠嘉传》则写作:“陛下幸爱群臣则富贵之。”《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梁人高遂乃说魏其曰:‘能富贵将军者,上也。’”《汉书·贾山传》:“钱者,亡用器也,而可以易富贵。富贵者,人主之操柄。”最高执政者有“能富贵”臣下的权力。“富贵”,也是帝王政治控制和心理威慑的一种手段。 《汉书·外戚传下·孝哀傅皇后》:“天下自王者所有,亲戚何患不富贵?”《后汉书·桓谭传》:“君骄士,曰士非我无从富贵。”《昌言·理乱》说“王者”的心理:“普天之下,赖我而得生育,由我而得富贵。”(11)这些历史文化迹象,都反映了帝制时代皇权决定一切的事实。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有人逢迎上意,窃取“富贵”。(12)一般向往“富贵”者“皆争顺指而避逆意”。(13) 《汉书·儒林传·严彭祖》记载:“彭祖为宣帝博士,至河南、东郡太守。以高第入为左冯翊,迁太子太傅,廉直不事权贵。或说曰:‘天时不胜人事,君以不修小礼曲意,亡贵人左右之助,经谊虽高,不至宰相,愿少自勉强!’彭祖曰:‘凡通经术,固当修行先王之道,何可委曲从俗,苟求富贵乎!’”这种不愿意“委曲从俗,苟求富贵”的态度,确实可以说是罕见的“廉直”的模范。 六、开明人士对于“富贵”的清醒认识 《史记·伯夷列传》写道:“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14),亦各从其志也。故曰‘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15)。‘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16)。举世混浊,清士乃见。岂以其重若彼,其轻若此哉?”裴骃《集解》:“郑玄曰:‘富贵不可求而得之,当修德以得之。若于道可求而得之者,虽执鞭贱职,我亦为之。’”也许郑玄对孔子之说的理解有拔高的倾向。所谓“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的原意,未必涉及“修德”的主张。但是“松柏”“清士”的说法,似乎是透露出其“富贵”观的深义的。对于所谓“岂以其重若彼,其轻若此哉”,有一种解释是:“操行不轨,富厚累代,是其重若彼;公正发愤而遇祸灾,是其轻若此也。”(17)“重谓盗跖等也。轻谓夷、齐、由、光等也。”(18)司马迁对于“其重若彼”意存否定,对于“其轻若此”,似乎也持有所保留的态度。 张衡《应闲》写道:“学非以要利,而富贵萃之。贵以行令,富以施惠,惠施令行,故《易》称以‘大业’。”李贤注:“《易·系词》曰‘盛德大业,至矣哉!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也。”(19)《汉书·冯衍传下》:“盖富贵易为善,贫贱难为工也。”“富贵”称为“大业”,体现出全面的成功。“富贵”的社会地位,可能确实便利于“行令”“施惠”,发挥社会作用,扩张社会影响。但是纯粹“要利”的人生目的,论者显然并不赞同。 《后汉书·冯衍传下》可以看到冯衍对于世风的感叹:“忽道德之珍丽兮,务富贵夫之乐耽。”追求“富贵”如果忽略了“道德”,是令人忧虑的。他又如此表露心迹:“卑卫赐之阜货兮,高颜回之所慕;重祖考之洪烈兮,故收功于此路。”李贤注:“卑,贱也。阜,积也。衍贱子贡货殖,慕颜回乐道,所以不从流俗,专心贞固者,以其祖考功业隆大。若苟求富贵,恐致点辱,故于此路收功也。”冯衍“贱子贡货殖,慕颜回乐道”的价值取向,不合于社会潮流,所以称作“不从流俗”,但是却体现了一种清高的人生志向。这正是司马迁引录孔子“道不同不相为谋”,“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以及“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诸语之后所谓“举世混浊,清士乃见”。 秦汉文献中所见有关“富贵”的论说,可以体现出清醒的认识。有些见解至今仍然有明智的光辉。例如: 卒富贵不祥 《汉书·叙传上》:“当秦之末,豪桀共推陈婴而王之,婴母止之曰:‘自吾为子家妇,而世贫贱,卒富贵不祥,不如以兵属人,事成少受其利,不成祸有所归。’婴从其言,而陈氏以宁。”“卒富贵不祥”,或作“暴得富贵不祥”。(20)《史记·项羽本纪》记载陈婴故事原本作:“少年欲立婴便为王,异军苍头特起。陈婴母谓婴曰:‘自我为汝家妇,未尝闻汝先古之有贵者。今暴得大名,不祥。不如有所属,事成犹得封侯,事败易以亡,非世所指名也。’婴乃不敢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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