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马上本能地嗅出罗斯福对德政策的新气味。1938年12月17日，《德国外交政治通讯》哀叹：“当前美国的对外政策……不错过任何机会地攻击极权国家--主要是德国，或者煽动对极权国家的这种或那种怀疑……美国的新政策迫使人们深思，因为这种新政策表明，华盛顿现在所追求的目标已超出了以往同其他国家友好相处的政策的范围。” [15]希特勒后来也咀咒说，“罗斯福从1938年11月起有意识地开始破坏在欧洲建设和平的努力”。 [16]开罗一家亲法报纸则在1938年12月23日痛快地指出：“当前希特勒的政策遭到了来自大西洋彼岸最冷酷无情的耻辱”。 [17]由上述事实可见，在1938年10月至12月期间，罗斯福的对德政策发生了明显的变化，由原来的赞成绥靖德国转变为公开谴责和遏制德国了。
    此后，尽管德国频频摇晃和解的信号旗，罗斯福的遏制姿态却有增无已。1939年3月15日德国侵吞捷克之后，罗斯福立即宣布不承认德国的征服，并把德货进口税率提高25％，严厉打击了德国对美贸易。1939年4月14日， 他发动了被称为“星期六奇袭” [18]的外交攻势，致电要求希特勒保证不侵略三十一个欧亚非国家。罗斯福还经常利用各种场合警告德国，若它发动战争，美国不会无动于衷。在向德国施加政治和经济压力的同时，罗斯福又积极争取修改中立法。1939年1月4日，他在致国会咨文中说，中立法“可能实际上帮助了侵略者，而使受害者得不到援助”， [19]要求废除中立法的武器禁运条款。从1月至7月，罗斯福与国会孤立派展开了顽强的斗争，但由于后者出于种种原因而否决和推迟修改中立法的提案，致使罗斯福未能如愿以偿。
    为了增强遏制力量，罗斯福继续鼓励和支持英法，主要是英国采取反德措施。1939年1月罗斯福对英国直言相告：“如果英国象懦夫那样畏缩不前，他（指罗斯福。--引者）就不会帮助英国。” [20]3月31日英国保证波兰的独立，罗斯福马上表示赞成， [21]并催促英国尽快实行义务兵役制。 [22]4月15日， 他应英国的请求把美国大西洋舰队调往太平洋威慑日本，使英国海军得以在欧洲集中更多的舰只。6月，罗斯福邀请英王夫妇访美，改善和加强了美英关系。
    1939年8月底，在战争一触即发的关键时刻， 罗斯福断然反对英国制造第二次慕尼黑的企图。8月24日张伯伦请求罗斯福“向波兰人施加压力”， 被罗斯福“置之不理”。 [23]8月31日他向英国驻华盛顿大使严肃地指出：“从美国公众舆论的观点出发，最严重的危险是它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即希特勒正在把英国拉进导致英法逼迫波兰放弃重大利益的谈判。”罗斯福气愤地问：“德国有什么权利要求波兰代表非去柏林接受许士尼格或哈查所受过的对待不可呢？” [24]为了鼓励英法毅然应战，罗斯福表示要在战争爆发后立即劝说国会修订中立法，在此之前将绕过中立法向英法提供援助，并重申美国将在军事战略上协助英法。 [25]至此，罗斯福已经从赞成慕尼黑交易转变到反对第二次慕尼黑阴谋，从为慕尼黑贩卖而欢呼转变到鼓励英法援波抗德了。
    三
    二战前夕罗斯福之所以果断地调整对德政策，是由多方面的因素决定的。
    一、罗斯福对纳粹德国的幻想已经破灭。在1936年8月， 罗斯福曾打算“由我私下秘密地请希特勒概述十年内德国对外政策目的的限度”。 [26]到慕尼黑会议的前夕，虽然罗斯福对纳粹德国已经有所戒备，但仍然幻想希特勒会满足于“苏台德日耳曼人地区”。最能说明罗斯福及其下属官员对纳粹德国的幻想的，莫过于1938年7月7日美国国务卿赫尔对德国驻华盛顿大使的一席谈话了。赫尔说：“美国人民一般倾向于这样推想，即德国人民由于经历了战后十年或十二年不愉快的遭遇，当出现把自己从进一步的束缚中解放出来的机会时，便完全走到相反的极端，这是自然而然的事。”因此，“美国人民容忍了他们一般与通常不能容忍的行为和做法……美国人民一直明确地相信，这些只是暂时现象和变态行为；在适当的时候，德国人民将恢复正常的思想状态，恢复与外国政府和本国同胞的正常关系。” [27]罗斯福就是在这种幻想的支配下赞成绥靖德国的。但慕尼黑会议之后希特勒的所做所为打破了罗斯福的幻想。美国国务院的备忘录指出：希特勒的萨尔布鲁根演说“使那种以为慕尼黑创造了持久和平的必需条件的幻想荡然无存了”。 [28]罗斯福不仅醒悟到不能“靠恐惧维护和平”，而且对希特勒漫无止境的扩张野心也有了比较清醒的认识，他在1939年3月末告诉内阁：“在1939年，他（指希特勒。--引者）的目的是要巩固在中欧的阵地。1940年，他将反对法国，同时要把英国从第二等国家排挤成第三等国家。然后，1941年，他将把注意力转向美国。” [29]幻想既已破灭，调整对德政策便刻不容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