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英国革命为分期界标，首先遇到的一个难题，就是它不能向人们展示出一个资本主义上升时代的前后联系的总体历史运动。“英国革命分界”论不但在生产方式上割断了资本主义经济形态的发展线索，而且从阶级斗争上割断了资产阶级政治革命两个环节的演变过程，从而把马克思所说的资本主义开始的16世纪、把恩格斯所称之为“第一号资产阶级革命”的宗教改革，都拒之于近代史的大门之外。这不但会造成人们对中世纪和近代历史范畴的混乱认识，也不能阐明西欧“二元一体”结构的封建制度向近代资本主义过渡的特殊历史进程。不可否认，英国革命对世界历史进程的影响是巨大深远的，然而由于它同样是在手工工场基础上发生的，并且爆发在英格兰岛而不是欧洲大陆上，所以并未立即引起广泛的资产阶级政治革命第二环节的斗争运动。它的积极影响只是经过较长的时间才曲折体现出来，在英国革命后100多年，法国大革命才发生，近200年后，欧洲的资产阶级革命和改革运动才普遍出现，就足以证明这点。此外，英国革命为什么要披上宗教外衣？这件外衣是谁加工而成？革命中的许多骨干为什么是清教徒？要回答这些问题，势必要顺流溯源，在宗教改革中寻找答案。作为资产阶级推翻世俗封建制度的革命，英国革命同样不具备首创性，它所借助的宗教外衣和组织形式，都是宗教改革的革命遗产，它的胜利，只是表明了资产阶级反教廷的第一步革命，向反对一国世俗封建王权的第二步革命的最后成功过渡。
    由路德发起的宗教改革，虽然在斗争的主要内涵和斗争水平上与英国革命不同，但两者都属于早期资产阶级革命的范畴，而且前者还具有更鲜明的特点。
    宗教改革具有令人瞩目的首创性。它是资产阶级的第一次政治大革命，是资产阶级变革封建制度，建立自己的统治、并且取得首次胜利的起点和开端。它给西欧“二元一体”结构的封建制度以致命的打击，摧毁了罗马教廷的封建国际统治，瓦解了各主要国家内的教会封建制度，使西欧社会转变为“一元一体”的世俗封建制度结构，各国世俗王权分散孤立地、赤裸裸地暴露在即将到来的革命风潮中，从而为资产阶级推翻本国封建制度创造了关键性的前提。在宗教改革运动中，资产阶级还进行了创立新的社会制度的首次尝试，在日内瓦创建了历史上第一个资产阶级共和国。在尼德兰，宗教改革运动又演变为暴力推翻一国世俗封建统治的革命，荷兰共和国宣告诞生。在宗教改革运动中，一大批适应资本主义发展和早期资产阶级斗争需要的廉俭教会以及数种新教神学体系应运而生，这一巨大成就，给英国革命提供了重要的组织形式、骨干力量和宗教外衣。从这个意义上可以说，没有宗教改革，就没有英国革命的成功。
    与英国革命不同，宗教改革运动并未局限于某一国家内的阶级斗争范围，客观上它是西欧资产阶级整体在国际范围内反对罗马教廷封建国际统治的大决战。因此，它显示出发展迅速、区域广泛、规模浩大、持续较长的醒目特点；而且它的各主要历史事件在整个运动进程中一次比一次进步和彻底，不断沿着上升的路线交替演变。难怪恩格斯如此高度评价：它“是比英国革命更为欧洲式的革命，它成为欧洲式的革命比法国革命快得多，--在瑞士、荷兰、苏格兰、以及某种程度上说在瑞典和丹麦都获得了胜利”。（14）
    总之，十六世纪的宗教改革运动在世界历史发展进程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因此，尽管这次革命的发难者马丁·路德有许多不足之处，却仍然受到后世的崇敬。马克思说：“路德换上了保罗的服装，”“演出了世界历史的新场面”（15）。恩格斯在抨击以路德为代表的德国资产阶级背叛革命时，仍然称他为“伟大人物”（16）。鲁迅则称路德是建立了值得“后世瞻思”的伟大事业的人，将他同著名的资产阶级革命家克伦威尔、华盛顿等相提并论（17）。鲁迅还强调，没有这场“去羁勒而纵人心”、使“社会蔑不有新色”的宗教改革，资本主义的机器革新发明、海外市场和殖民地的开拓、近代哲学和自然科学的兴起都是不可能的（18）。也正因为如此，经典作家也把宗教改革视为标志着世界中世纪史结束和近代史开端的划时代事件。恩格斯在1876年完成的《反杜林论》中论述早期无产者的反抗时说：“梦想千年王国快要来临的中世纪的神密主义，已经意识到阶级对立的非正义性。在近代史开始的时期，在350前托马斯·闵采尔已经向全世界宣布过这一点。（19）”他在叙述自然科学发展史时更明确指出，“现代自然科学，和整个近代史一样，是从这样一个伟大时代算起的，这个时代，我们德国人由于我们所遭遇的民族不幸而称之为宗教改革”（20）（着重点皆为笔者所加）。
    注释：
    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第459页。
    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第325页。
    ③《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
    ④董仲舒：《春秋繁露》卷一五，《郊祭》。
    ⑤《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7卷，第400页。
    ⑥郭守田编：《世界通史参考资料选集》（中古部分）商务印书馆1974年版第5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