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研究,既要对诸般历史现象进行深入细微的考察,又要对整个历史过程加以总体分析,就是说,既要见木,也要见林。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忽略任何一方,都将无从揭示历史发展的规律性。基于这一考虑,本文拟就世界上古史上的若干总体性的(“宏观”的)问题略陈管见。 文明起源问题 世界上古史是人类文明产生和初期发展的历史。一百多年前,恩格斯根据摩尔根等先进学者的研究成果和当时所能掌握的资料,对于文明发生史曾持有如下看法:1)野蛮中级阶段,东西方异途发展:西大陆借助于灌溉栽培食用植物; 东大陆饲养牲畜收取乳肉,谷物则是很久以后为满足饲料需要才开始种植的。2 )牲畜的驯养和繁殖以及较大规模畜群的形成,使雅利安人和闪米特人等游牧部落从其余的野蛮人群中分离出来,成为最先进的部落,而这一分离便是第一次社会大分工。3)游牧部落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和产品数量的增多,导致剩余产品的出现,从而使部落间和个人间的经常性交换成为可能,畜产品成了主要的交换物。同时,畜群也逐渐从民族公产变为家族私产。所有这些又必然导致奴隶制的产生和家庭中父权和夫权的确立。①这一幅根据当时的资料勾勒出来的画面,层次分明,构思严谨,但由于资料所限,有些情节细部未免失真。 时过百年,埃及学、亚述学的诞生和近东考古的进展,已经使我们有可能把许多细部描绘得真切些了。事实上,东大陆的西亚从蒙昧高级阶段(公元前九一八千年代,中石器时代)就已经从狩猎采集经济向农耕畜牧经济过渡,至野蛮低级阶段(约公元前八一六千年代,有陶新石器时代)西亚的先进部落已从猎人村转化为定局农村,分布于著名的“新月形地带”(西起约旦河谷,经小亚陶鲁斯山脉南麓,再经两河北部山麓到伊朗的扎格罗斯山脉南麓,在三百毫米的雨水线之内),代表性遗址是耶莫,沙塔尔#休于和耶利哥(第十七一八层)等。他们依靠雨水和山谷流泉从事农业,饲养牛、羊、猪等家畜。同时,开始有原始的交换,如在两河中游的耶莫发现有从小亚东部输入的黑曜石,约旦河谷的耶利哥人则用盐、沥青、硫磺等矿产与外人进行交易。到了野蛮中级阶段(此阶段在西亚的标志应是有陶新石器全盛并开始向铜石文化过渡,约在公元前六一五千年代),前一时期出现的农村开始从事简陋的灌溉农业,并且向河谷和冲积平原前进一步,进入到雨水线的边缘,即平原与山地交接处的沿河台地,建立起规模更大的农村,代表性遗址是哈纳逊(彩陶、公共建筑物)和哈雷夫(彩陶,始见钢针铜锥等)。下一步野蛮高级阶段(公元前五一四千年代,铜器--针、锥、矛、钩等增多),苏美尔人在两河谷地建立居住地,开始使用陶轮,城市开始产生,代表性遗址是埃利都和欧贝德等②。 四千年代中叶以后,两河谷地进入苏美尔初史时期。产生于埃利都·欧贝德文化时期的城市此时发展为奴隶制城邦。与此同时,分布于从北非到阿拉伯、叙利亚温带与热带森林之间的沙漠草原地带的畜牧部落尚处于野蛮阶段。又过了大约一千年代,即到公元前三千年代中叶以后首次发生了广泛的移民活动,闪米特人的部落集团才逐渐兴起并侵入两河南部。再后,大约在三千年代末和二千年代初,青铜器的应用、马的驯养和轮车的发明加速了部落集聚和畜牧部落向游牧经济过渡的过程,结果在多瑙河和鄂毕河之间的东欧草原和伊朗一带形成了印欧人、雅利安人(伊朗的印欧人)的部落集团。他们从此开始陆续涌向大河谷地的城市文明地区。 从上述过程可以得出如下看法,即远在闪米特人和雅利安人的游牧部落集团形成之前,在东大陆的西亚和北非便发生了一次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大分化,即定居的农业部落从其余的野蛮人(当时只是饲畜部落,尚未形成游牧部落)分离出来,并独立地走向文明。在这些先进的农业部落内部一开始便兼营农业和畜牧业,尔后二者又逐渐分化为两个不同的经济部门。不仅如此,它们在游牧部落形成前即已发生第二次社会大分工(以陶轮的应用、冶金工艺、建筑技术等为标志)。在此基础上有了剩余产品,进而产生了奴隶制、父权、夫权甚至君权。这里特别要提到交换。从考古发掘所见的交换物可知,交换在游牧部落形成前早已在农业部落之间和农业部落与畜牧部落间进行,而且交换物也不限于畜产品。事实上,只有农业部落才能在铜石并用的生产力水平上创造较高的劳动生产率,以致达到实现社会劳动分工和进行阶级剥削的程度。游牧部落只能在青铜和铁器的生产力水平上才能进入文明。 由此可见,把“游牧部落从其余的野蛮人中分离出来”确定为“第一次社会大分工”,并进而把剩余产品、交换、奴隶制的出现归因于这一“分离”,这并不完全符合历史实际。实际上,应该把定居的农业部落从其余的野蛮人(尚未形成游牧部落)中分离出来以及农业与畜牧业在先进部落内的分化确定为第一次社会大分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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