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南”“真腊”辩
在概述古代柬埔寨的历史时,作者们显然大都喜欢采用“扶南”、“真腊”这样的中文名称来称呼该国“先吴哥时期”(公元802年以前),而不使用“柬埔寨”或其他的当地名称(更确切地说,是转化为当地名称的梵文名字),虽然其中的一些名字,诸如婆拔补罗(Bhavapura)等,早已为人们所熟知了。这可能纯系语汇问题,然而,如果有可能,譬如能在高棉语汇中找到解释这些中文名称的根据,从而有助于弄清这个国家的历史的话,是会具有一定意义的。但是,迄今为止,人们尚未对“真腊”这个名字作为合乎情理的解释;至于现行关于“扶南”一词的解释,从语音学角度看大概还算说得过去,但并不那么有把握。我们在下文中将谈到这一点。而且我们很容易看出,给这个国家命名的这种方法,再清楚不过地反映了另一个事实:首先,先吴哥时期的柬埔寨历史主要是在中国文献记载的基础上加以复原,而非根据在柬埔寨本土发现的碑铭进行复原的。后来,学者们试图借助由逐年发现的碑铭提供的新资料来填补用上述方法造成的该国历史轮廓中的空白。然而,事实似乎是:他们宁愿使新发现的证据能符合原先的轮廓,而未对中国的记载提出异议。于是就产生了一些非常基本的史实错误。在今天,由于这些错误被印在每一本手册里,它们就变得尤为严重了。我们还会看到,有些错误必定很难从我们的头脑中清除出去。 在本世纪刚开始的时候,这种显然荒谬的考订高棉国家古代史的方法是非常容易解释的。那时碑铭材料并不多,翻译铭文的学者们从碑铭中了解到的不过是国王的姓名;有时也能看到一些知名人物的姓名,然而他们的名字又未必总能与某一国王的统治相关;另外还有一些年代,它们虽很重要,但数量微不足道。除此之外,他们未曾想到还有可能从碑铭中了解更多的东西。此外,在这些碑铭的高棉语部分中发现的史料并不能对当时人们特别关注的各种事件的始末补充多少内容。正是在这种情形之下,保尔·伯希和(Paul Pelliot)在译完周达观的著作一年之后,于1903年发表了关于扶南的论文,最终揭示出在中国史料里能觅得多少东西:首先,扶南的年代看来被大大推前--至少上溯了两个世纪--中文材料比较明确,相对来说数量更为丰富,而且往往载有确切的年代。的确,还留有许多空白,甚至有些模糊不清之处,伯希和并未试图掩盖这一点。但是,人们可以发现,从梵文转写的用指国王的汉名,与柬埔寨石碑上发现的姓名有某些一致性。附带指出,确定扶南属国真腊公元6至7世纪征服其宗主国的年代和过程是最为困难的。对此,伯希和提出了自己的假说,表现了令人惊叹的谨慎态度。总的说来,这篇关于扶南的论文写得很严谨,以至于人们随即忘却了这位大师的谨慎态度而把他的那些推测都视为证据确凿的事实。 1906年,乔治·赛代斯(G·Coedes)还是个年轻的大学生, 他发表了达坡(Ta Prohm)石柱铭刻的译文,那是篇相当不错的译文。这首长诗的开头,提供了国王阇耶跋摩七世(Jayavarman Ⅶ)的世系。铭文一方面追溯到国王室卢多跋摩(Srutavarman),另一方面谈到了国王婆拔跋摩(Bhavavarman)。我们在此要谈的就是铭文开头部分提到的这几位国王。在第八节诗中,可以读到一位妇人的名字:甘菩遮罗阇罗克什弥(Kambujarajalaksmi),她的“母系为室罗陀跋摩(Sresthavarman)家族”。紧接着,在第九节诗中就出现了国王婆拔跋摩的名字。G·赛代斯为这个妇人的名字感到困惑,便推测她是婆拔跋摩的妻子,尽管他并未明确说明。然而,这一假说不久就变成定论,因为它圆满地解决了中国史料与高棉碑铭不符而产生的一个问题,同时进一步确证了伯希和的一个假设。在《印度支那和印度尼西亚的印度化国家》一书中,G·赛代斯根据十足地写道: “公元 6 世纪下半叶的真腊国王是婆拔跋摩, 他是宇宙之主(沙伐蒲摩,Sarvabhuma)即扶南王的孙子,有一篇铭文--它的年代确实较晚,但没有理由否定它提供的证据--补充了重要细节,它称婆拔跋摩是一位母系为室罗陀跋摩家族的公主的丈夫,这位公主名叫甘菩遮罗阇罗克什弥,意为‘甘菩遮诸王的财富’。” “婆拔跋摩居住的婆拔补罗城当在大湖北岸。他属于扶南王族,通过与一位真腊公主联姻而成为该国国王。”(1964年版,第129页) 我们可以通过阅读以这个论断为始的那一章的其余部分来检验这一论点,这是它的依据,亦是其先决条件,这个论断把人们的全部认识引向先吴哥时期的柬埔寨。现在不得不遗憾地指出:赛代斯在解释达坡碑铭时犯了一个错误,虽然他在翻译该文时尚太年轻,因而这个错误可予以谅解。他忽略了tasyam这个小词,该词当与Mahisyam相关,所指的不是别人,正是前面的三节诗中曾提到过其名字的甘遮罗阇罗克什弥。因此,毋须细谈,我们要讲的有关阇耶跋摩七世的谱系可概述如下: 铭文: Ⅵ:国王室罗陀跋摩是国王室卢多跋摩之子; Ⅶ:生于阇耶帝耶补罗(Jayadityapura)的室罗陀跋摩乃是室罗陀补罗(Sres thapura)之王; Ⅷ:甘菩遮罗阇罗克什弥的母系为室罗陀跋摩家族; Ⅸ:在另一方,婆拔跋摩是婆拔补罗之王; Ⅹ:国王诃沙跋摩(Harsavarman)属婆拔跋摩世系; Ⅺ:诃沙跋摩与这位公主(这里肯定是指甘菩遮罗阇罗克什弥)生有一女,即阇耶罗阇俱多摩尼(Jayarajacudamani)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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