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东西方定位问题 蒙古统治罗斯之初,新秩序尚未建立起来,罗斯人面临选择东方还是选择西方的问题。当时罗斯的复杂形势和俄罗斯大公的行为在维尔纳茨基《圣亚历山大·涅夫斯基的两大功绩》一文中得到了详尽描述。文章对丹尼尔·加利茨基与亚历山大·涅夫斯基进行了对比,“两个当时最强大的俄罗斯大公做出了不同选择,丹尼尔·加利茨基选择了西方,并试图借助西方进行反抗东方的斗争,亚历山大·涅夫斯基选择了东方,决定在东方的庇护下击退西方”[11]。他们分别代表着俄国历史上由来已久的两种文化类型——“西方人”和“东方人”,体现了两种不同的世界观,不同的世界观选择不同的道路,不同的道路选择当然导致结果的不同:与西方结盟使罗斯丧失土地、被迫天主教化;与蒙古结盟(向金帐汗国臣服),使东罗斯成为东正教和民族自我意识的保护力量。 维尔纳茨基认为丹尼尔善于在乌戈尔人(匈牙利)、捷克、波兰、立陶宛、鞑靼人、自己的大贵族和公爵亲戚之间进行周旋,随机应变,但政策摇摆不定。最初,看到鞑靼人在欧洲和罗斯的战绩后,他也意识到他们的力量,他也被迫去朝拜拔都。拔都保留了丹尼尔的全部土地,“丹尼尔这一举措赢得了国际威望,西方开始巴结他……”[12]。 丹尼尔最初这样做(臣服于蒙古),是进入蒙古扩张“历史洪流的轨道”。但是,丹尼尔的臣服并“不是深思熟虑过的、真心实意的,只是政治妥协中一个偶然的灵活的招数而已。丹尼尔在政治和文化上的青睐西方使其疏远蒙古亚洲”[13]。对于丹尼尔,“一个出色的、沽名钓誉的公爵”来讲,依附于游牧部族和野蛮人是有损尊严的。他虽然按鞑靼方式武装军队,但并没有舍弃罗斯公爵们的拜占庭服饰,而且为组织“新十字远征军”,他还拜见因诺肯季四世教皇,寻求教会的道义支持和军事援助,他扩充军队、增加军费、加固城防,以此壮大自己的政权。但丹尼尔的“伟大政策”最后以失败告终,尽管赢得了几次单独战役,却输掉了最主要的——东正教的俄罗斯,“其政策结果使天主教徒奴役西南罗斯长达几个世纪”[14]。 亚历山大·雅罗斯拉维奇·涅夫斯基与丹尼尔·加利茨基 “完全相反”,他深刻意识到“俄罗斯文化的主要威胁来自西方,而不是东方,敌人是天主教,而不是蒙古教”[15]。亚历山大“面临的历史任务有两个:保护罗斯边境免受天主教西方的进攻和巩固境内的民族自我意识”[16]。 亚历山大·涅夫斯基不仅是一个政治家和军事家,还是一个“具有深刻信仰的人和学识渊博的神学家”。他的活动特点,不仅由他的政治计划决定,而且与他的宗教道德观紧密相联,他的宗教道德哲学同时又是他的政治哲学。维尔纳茨基详细描写了亚历山大与天主教斗争的胜利、他与俄罗斯公爵们的相互关系,揭示了亚历山大生活的复杂情况,在这种复杂情况下他不得不“独自”在东方与西方之间做出选择。“亚历山大看到了蒙古人在文化方面的友善力量,他们能帮助他保持和确立俄罗斯区别于天主教西方的文化独特性”[17]。因此,他选择了东方,选择了蒙古人,这不是权宜之计,而是一个深思熟虑的政治过程。 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因此完成了两项功绩:战胜西方的功绩和选择东方道路的功绩。它们具有同一个目的——把东正教作为俄罗斯民族的精神力量加以保护,这个目的达到了,“俄罗斯-东正教之国在亚历山大准备好的土壤上茁壮成长”[18]。当罗斯集聚并壮大了力量,金帐汗国削弱和“无力”之时,亚历山大臣服于金帐汗国的政策不再需要了,于是亚历山大·涅夫斯基的政策,自然而然地变成了德米特里·顿斯科伊的政策。 维尔纳茨基认为,鞑靼统治将罗斯带入了世界历史体系,这一体系到目前还没有得到足够认识。“罗马与拜占庭——西方与东方文化、农业海洋文化与游牧草原文化的联合者的作用,在13世纪初拜占庭帝国衰落之后,转移给了蒙古帝国”[19]。在拜占庭衰落之前与拜占庭具有密切联系并随之衰落而丧失了这种联系的罗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体系,“政治摇摆”使它“成为13世纪大蒙古代表大会的成员”,为罗斯敞开了通往东方的道路。 维尔纳茨基强烈否定俄罗斯是欧洲防御蛮夷蒙古人的盾牌,认为这是一个虚伪的历史假设。在他看来,蒙古草原人的统治,如果说封闭了他们通往欧洲的道路,那么却打开了通往亚洲的道路。俄罗斯从此踏上了强大的亚洲蒙古帝国的发展道路。 总之,“俄罗斯文化命运之间的对照是惊人的,一方面,在蒙古统治条件下,为莫斯科罗斯15~16世纪的文化繁荣做出了准备,另一方面,在立陶宛波兰统治条件下,陷入立陶宛波兰政权下的俄罗斯民族文化几乎丧失殆尽”[20]。 从以上分析中,可以得出蒙古人影响罗斯的一个重要方面:蒙古人使罗斯摆脱了西方影响,使罗斯保留了民族文化和宗教的独特性。维尔纳茨基几次强调,罗斯只是在政治上进入了金帐汗国,精神世界一直是独立的。蒙古大汗允许不同宗教信仰,因此,蒙古人没有带来奴役“俄罗斯精神”的危险,东正教得以保留。而且,蒙古人不像天主教西方所做的那样,按自己的尺码裁剪出东方罗斯,蒙古人没有这种动机,他们使罗斯在政治上屈服,客观上却保护了它免受西方的精神殖民。“蒙古鞑靼浪潮在其防线上支持了俄罗斯民族抵御天主教西方”,结果,俄罗斯民族文化和宗教的独特性得以保全,使俄罗斯有机会成为一个大一统的帝国,而不是附属于西方的区域性国家。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