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3年1月11日法国出兵占领德国鲁尔工业区，是世界现代史上的一个重要事件。它不仅促成了二十年代法国外交政策的重要转变，而且直接导致了道威斯计划的出笼，并进而对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国际关系产生了重要影响。本文从分析法国出兵鲁尔的原因入手，着重阐述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法国外交政策的选择困境，以及鲁尔占领所产生的实际后果和深远影响。
    一
    法国之所以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刚刚结束不到四年就武装出兵鲁尔，直接起因是德国赔款问题。而赔款之所以成为问题，则因为确立战后国际关系格局的《凡尔赛条约》只规定了德国应该偿付战争损失的道义原则，而未确定德国所应赔款的数额，更没有确定赔款的支付原则。因此，确定德国赔款总额、支付方法、分配比例，以及如何迫使并非情愿赔款的德国如期如数地支付赔款，就成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国际关系的热点问题。
    法国在历次战胜国或与战败国的会议上，是力主德国多赔款的强硬派，这主要出于两个方面的考虑。
    首先，赔款是经济上重建法国的需要。第一次世界大战给法国造成的损失远远大于其它欧洲国家。法国东北工业区被夷为平地，田原荒芜，八十多万幢房屋遭到破坏，成千上万英里的铁路、运河、公路不能通行，物质损失高达350亿马克①。战后法国不仅要为重建遭战争破坏的地区耗费巨资，还要支付数量可观的退伍军人年金和伤残人员抚恤金，每年仅这两项开支就占法国政府全年开支的一半②。如此巨大的支出，加重了法国政府的经济负担，它一方面通过发行国家短期债券筹集资金，另一方面则指靠外部的援助。但是，战争结束后不久，美国就很快做出了原则上停止对前盟国贷款的决定③。这样，法国政府只好把外部援助的希望寄托在德国赔款上，赔款成了法国的“解围之神”（deus ex machina）。 战后初期法国先后两任总理白里安和普恩加菜都曾在议会表示，“如果一个国家遭受了令人发指的侵略，它的十个省受到战争的破坏，而在胜利之后，它却被迫自己出钱在四年战争给其国土造成的废墟上重建家园，这是极其可耻的不公平的事情……我们要求的仅仅是应得的款项”④。如果德国拒不承担赔款的义务，“我们就狠狠地抓住他们的脖领子”⑤。
    其次，除经济重建的需要外，赔款还与法国的政治安全利益密切相联。一战后法国是欧洲大陆的第一号强国，但奇怪的是法国并不感到安全。法国政界人士普遍认为，法国从凡尔赛会议上获取的优越地位的暂时的，不稳定的。法国众议院议员保罗一蓬固早在战后初期就指出，“危险的年代主要不是眼前，而是将要来临的日子”⑥。这种悲观的不安情绪。主要来自于对德国潜在力量和潜在威胁的恐惧。1920年6月，法国参议院外交委员会在一份报告中指出：“凡尔赛的德国，无疑是个战败的德国，但她同时又是个保持完整、未受损伤，甚至加强了团结的德国。今天德国虽然是软弱的，也许明天她就会重新变得可怕”⑦。德国的工业潜力和人口优势都超过法国，她的经济会迅速恢复，并在“20年到50年里比法国更强大”⑧。再加上德国极富侵略性，又不满于凡尔赛条约的屈辱安排，德国的报复是极其可能的。法国《东西两半球》杂志编辑鲍特鲁斯在1914年、1916年、1917年曾先后发表过几篇有影响的文章，阐述德国历史和文化中的侵略性。他在其中的一篇文章中说：“德国有可能重新使人类屈服，认定这一危险的标准并不是她在战后将重获的可见的力量，而是其持续不断地要统治、扩张、压迫的渴望”⑨。他的这一观点，给当时正在遭受德国欺凌的法国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法国害怕自己将成为下一次战争的受害者，因而从订立凡尔赛条约起就奋起为追求安全而努力。在凡尔赛和会上，法国先是提出把法德边界设在菜因河，由于英、美反对，只好接受和会提出的菜因河左岸及右岸五十公里内实行非军事化的安排。之后法国又力争与其它国家结盟，分别和英、美签署了共同防御条约。但是，由于美国参议院否决了整个凡尔赛和约，做为和约附约的法美共同防御条约也就没有生效，而因为法美和法英条约确定有连带关系，法英条约也随之失效。英美对法国安全保障条约的失效给法国造成了极大影响，使她更感到不安全，从而促使法国最大限度地追求对德国的优势。而保证优势最便捷、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严格执行德国处于屈辱地位的凡尔赛条约。普恩加菜曾一再说过，凡尔赛条约“是我们的法律”，“我们必须尊重它，并使所有国家都尊重它”⑩。维护凡尔赛条约的神圣不可侵犯性，法国就能在“合法”的旗号下，迫使德国尊重现状，并对德国的违约行为进行制裁。而强制德国赔款，用赔款重负将德国压得喘不过气来，既是法国保持优势的重要条件，也是其能否维持凡尔赛体系不变的一块试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