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主义起源是史学研究中的一个重大课题。中外学者研究甚久，新说迭出，精彩纷呈。本文仅就个人所见，比较一下各方面的不同论点，进而提出一些看法，供大家讨论。
    一、西欧资本主义起源的讨论
    资本主义产生于西欧，并由此而成长壮大，所以在那里没有能否产生的问题，所讨论的是资本主义如何产生的问题。
    第一次讨论发生在本世纪50年代，由英国学者莫里斯·多布所著《资本主义发展研究》一书引起，讨论情况在国内早已介绍①。我们一般认为多布、希尔顿等人持内部起源说，因为他们主张封建主剥削的加强、农民的反抗斗争导致封建社会瓦解、资本主义产生；而斯威齐则为贸易根源说，他主张长途贸易的发展引起封建社会解体。但我认为讨论中双方如何论证资产阶级、资本主义的发生也许更值得人们注意。多布认为，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代表人物，是小土地所有者及小手工业者，他们从封建生产关系下解放出来后，即不断发展，在城乡发展出资本主义生产，成为真正的资本家。希尔顿还具体地分析了小土地所有者、小手工业者分化的道路，认为是生产力发展、交换增加、贸易发达，农民受为市场而生产的影响，富裕者乃扩大生产，雇佣更多工人，成长为资本家②。而斯威齐由于强调商业的作用，不同意上述估计。他认为马克思早已指出过资本主义产生的两条道路，由手工业者变成商人和资本家的道路是蜗牛式的道路，而商业控制产业，尤其是大商人投资设厂转化为产业资本，才在资本主义产生上起了很大的作用③。法国学者勒费弗尔主张，第一条、第二条道路都可通向资本主义④。而日本学者高桥则认为，资本主义发生走那条道路，和其经济结构有关，英、法等国因封建农奴制瓦解，出现了自由农民，所以走第一条道路，而日本、东欧诸国，资本主义产生时还在封建土地所有制的统治下，所以走第二条道路⑤。
    现在看来，这一次讨论尚不深入。关于资本主义起源，主要涉及两条道路问题。多布、希尔顿等人都认为自由的小生产者受商品经济影响而分化产生资本主义是必然的，没有疑问的。只是后来多布曾指出，这条革命的道路，还是要经过漫长的时间，在英国也达好几个世纪⑥。
    第二次讨论是在70—80年代的《过去与现在》杂志上，由美国学者布伦纳批评英国学者波斯坦等的新人口论所引发⑦。波斯坦、拉杜里、哈切尔等人被称为新人口论者，他们实际上主张人口是历史发展的动力。但我认为这一理论很难应用于讨论资本主义起源问题。因为波斯坦等认为，封建社会、前工业社会下农业生产力几乎没有提高或提高很有限度，有限的农业资源无法满足日益增加的人口的需要，从而引起社会经济发展的上升与下降。如果农业在近代技术基础上得到改造，则这一规律也就停止起作用了。所以这次讨论和上次一样，大量涉及的是封建社会如何发展的问题，而我们感兴趣的则是资本主义如何兴起的问题。
    关于资本主义如何兴起，布伦纳的分析仍集中在农业上，他对比英法不同情况而讨论小农的分化问题。他认为法国农民经过长期斗争，在中世纪晚期取得了较巩固的产权，用不着去为承租土地而竞争，所以固守小块土地，过{K5E504.JPG}口生活，土地愈分愈小，但并不分化，发展不出资本主义。英国农民的产权没有法国农民巩固，只能在竞争情况下去承租土地，对大农有利而使小农破产，所以英国农村中分化较快，形成了地主一租地农业家一雇农这样的结构⑧。克鲁特等则认为，法国农民的产权不一定比英国农民的产权巩固，即使如此，如果法权力量和经济力量的发展背道而驰，仍需服从经济力量的要求，所以对其作用不能估计过高⑨。布瓦也认为，法国的资本主义之所以没有英国发展快，并不是因为农民的产权问题，而是因为法国的封建制度比英国的更完善，不易推翻⑩。
    布伦纳提出农民财产权利的不同造成资本主义发展速度不同。至于产权为何不同，他归之于农民斗争是否坚强有力。英国农民斗争不如法国农民，所以后来较快受到剥夺，也较快走向资本主义。但这样，则阶级斗争的强化并未促进历史发展，反而起了相反的作用。这和我国史家所熟悉的农民起义和农民战争是历史发展的动力这一说法似乎大相径庭。另外，确实，究竟是法国的cens农产权巩固呢？还是英国的copyholders的产权巩固，也是很难解决的问题（11）。
    布伦纳提出了所有权观点，和诺思、托马斯的发展观异曲同工。诺思的理论是经济增长理论，间接地和资本主义在西欧如何产生有关。他们把西欧经济增长的原因，主要归源于有一个适当的所有权保证个人权益不断增长，所以能刺激个人去从事这项事业。但和布伦纳不同，布伦纳研究的是农民的所有权，而诺思等研究的是封建领主的所有权。如英国1290年买地法的实施保障了封建领主的土地私有权、妨碍工商业发展的封建特权（专利权等）之被取消等。不过如稍稍注意一下诺思等写的书（12），就会发现他写的经济增长，前面和波斯坦等人口模式的描述完全一样，后面才写了国家立法对所有权的保障等。希尔顿评论说，诺思起初是认为人口增加及其对市场需求的刺激对经济增长起了中心作用，后来又着眼于必须有国家中介作用保证向资本主义过渡。由于国家作用并不是用经济人的活动解释，所以他们在论述过渡时主要不依赖这一说法。他们的整个理论内部不相一致，这大约反映了用新古典经济理论来解释向资本主义过渡原则上是不可行的（13）。
    布伦纳的所有权来自于农民的阶级斗争，而诺思的所有权，则要有政府的规定与实施。那么为什么英国的都铎王朝能制定并实施完善的个人所有权，而西班牙腓力二世的政府却不能呢？诺思认为政府保障所有权，目的是为了获得更多岁入，而西班牙当时要实施完善的个人所有权，则要消耗比其岁入更多的收益，所以没有可能（14）。这是从他们认为“政府只是一种将保护和公正出售给其选民的制度协定”（15）出发而说的。其实，应该说是封建的西班牙政府不可能保障资本主义所有权的实施也许更正确。
    从以上的介绍我们可以看出，用单一原因（主要原因）来建立一种理论，说明西欧资本主义的起源，很难使人满意。循着单一原因分析下去，大约都要涉及其具体的经济结构，首先是农民经济的发展变化问题。而只要把西欧两个国家的资本主义起源拿来比较，立刻便可显示出其道路很不相同，速度差别甚大。有了这种认识，我们再来看东方国家——例如中国的资本主义起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