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治维新后，日本曾一度实现了现代化的启动，并以“急行军”的速度完成了工业革命。可是，正当全世界翘首期待日本将做些什么的时候，①日本却“误入歧途”，②走上了政治发展的“逆行道”，造成了现代化的“中断”。今天，在世界各国追寻现代化的热潮中，我们回顾和研究这段历史将有一种特殊的意义。
    一
    从现代化的起源来看，日本属于诱发型现代化国家。即日本不像西方国家的现代化是其社会内部经济自发演进的结果，而是在外来冲击和国际环境影响下导致的社会激变。因此，日本要实现现代化的启动，政治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那么，应该建构一个什么样的政治体制才能保证日本顺利实现现代化的启动呢？最初，在维新政权的政治领袖集团内部曾经有过较大的争议。有人认为采取英国式议会君主立宪制；有人则主张采取普鲁士式君主立宪专制，结果英国式立宪方案迅即被否决。就当时的情形而言，西方大多数国家实行的是资产阶级议会民主政治体制，可是，日本现代国家的设计师们在最初建构日本政治体制的框架时，并没有简单效仿大多数西方国家所实行的资产阶级议会民主政治体制，而是逐步形成了君主立宪专制体制，即明治体制。
    在现代化的启动初期，日本为何采取这样一种政治体制？欲回答这个问题，我们还须从日本现代化的历史起点以及现代化启动的历史时序中探其缘由。
    马克思曾经指出：“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但是他们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创造，并不是在他们自己选定的条件下创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继承下来的条件下创造。”③从明治维新的历史条件和全球性现代化演进的历史时序来看，日本明治体制的形成具有一定的必然性。其一，日本社会历史及文化的发展轨迹与西方国家不同。议会与民主的传统，在西方国家比较发达，在很早的古代希腊和罗马就有共和制度，封建社会中也有诸如英国国会和法国三级议会之类，所以，在现代化启动时，议会民主制度也比较易于确立。然而日本现代化的启动却“源于一个略具特性的中央集权的封建国家”。④明治维新前，反动幕府一直把持全国一切军政大权，实行“封建独裁”。⑤日本人民始终生活在封建专制、世袭制度和等级秩序的社会氛围里。与西方国家历史和文化背景关联密切的自由、民主与法制等观念，对日文世界里的人们还是相当生疏的。日本尚不具备实现民主政治的自在资源。尽管民主政治“实合天理之本然”，但“不适用于习惯旧习，固有宿弊之国民”，从而必须按照皇统一系的典例和人民的开化程度，“斟酌其得失利弊制定法宪典章”。⑥其二，日本现代化的启动方式与西方国家不同。西方国家的现代化大多属于原生型现代化，即是其社会内部自然演进的结果。在这一演进过程中，虽然也有传统因素与现代因素的对抗，但既然现代因素是于传统社会中自发产生的，表明从趋势上它必然会克服传统的障碍。日本却缺乏推动现代化发展的自觉机制，这种“嫁接”式的历史变迁，极易使社会陷入“失序”状态，比如从1868至1878年间，日本就发生各类群众暴动540起以上，⑦士族叛乱21起。⑧为了应付现代化启动时期可能产生的一切内部危机，更有效地推行各种新政，就有必要建立一个强而有力的政治中心，凭藉国家力量，运用“统制”⑨手段，克服改革阻力，以确保现代化的顺利启动。其三，日本现代化的最初发展方式与西方国家不同。西方大多数国家的现代化是由小生产者在市场机制的作用下，通过自由竞争、自然淘汰的方式缓慢地发展起来的，政府只起协调和仲裁的作用，本身并不涉及经济领域的具体活动。日本的市场经济则处于很低的水平，发育很不完善，正像大久保利通在《殖产兴业建议书》中指出，“人民智识未开”，“不能通时势之变，营有益之业。”⑩因此，日本不能重复西方国家所走的道路，而是首先“由政府在社会秩序、金融、财政方面建立牢固的基础”，（11）然后，通过引进先进技术和管理方式，创办“示范企业”，制定发展规划等一系列办法，自上而下地加以组织、引导和推动，进而迅速确立适应现代化社会发展的经济框架。其四，日本现代化启动时所面临的国际环境与西方国家不同。当日本以崭新的姿态登上世界历史舞台的时候，已经比西方先进的工业国家落后了许多年。在既成的由西方发达工业国家编织的国际经济体制的网络中，日本与其建立起来的是一种“第三世界”的关系。由于日本丧失了像西方发达国家那样自由发展资本主义的可能性，所以新政府所面临的迫切问题，就是“保护经济不受外部列强的侵袭，并使之加强、转变和扩充。”（12）这一目标的实现，则需要国家强有力的介入。国家作为民族利益的总代表，可以用“超经济”的力量来保护本国经济乃至政治的利益免遭侵害，否则，“就会丧失发展成为近代资本主义国家的前途”。（13）
    正是由于日本明治政府以政治改革为先导，并确立了稳定的政治中心--明治体制，避免了新政权的“有名无实之弊”，消除了现代化启动时期的社会阻力，保持了国内各种政治势力间的平衡，才最大限度地调动和集中了全国的人力、物力及财力，举国一致，使日本的现代化启动获得了巨大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