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罗马和周代中国无论是在时间、婚姻家庭形态，还是在社会形态上，都处在大体相同的发展阶段。然而，对于它们家长权力的表现特征，却一直没有人进行过系统的比较研究。本文试图就家长权力的核心部分--父权在古代罗马和周代中国的表现特征，产生差异的原因，以及其对当时各自社会的影响，做出粗浅的认识。
    一
    在古代罗马，一个由合法婚姻所生的孩子，不管是男孩（filiusfamilias）还是女孩（filiafamilias），从一出生起便处于父亲（pater）的权力（potestas）之下。父亲是家庭（familia）的首脑，他所统治的这个家庭包括他的子女、子女的孩子、夫权婚姻下的妻子以及奴隶。所以，这里所说的父亲也可能是祖父，甚至是曾祖父。
    这样的父亲对其子女和子女的后代在法律上拥有极大的权力，特别是生杀权、出卖权、包办婚姻权以及财产专制权等。
    1.生杀权罗马共和时期，父亲对其子女的生杀权，首先表现为在法律上有权拒绝抚养刚出生的婴儿。一般说来，婴儿初生，第一个隆重的仪式将是得到一家之主的承认，否则便不能成为这个家庭中的一员。通常的仪式是，助产士把婴儿洗净之后，放在婴儿父亲的脚边，如果父亲将之抱起，便承认婴儿是自己的孩子，表示愿意将他（或她）作为家庭的成员收养。如果婴儿相貌丑陋，发育不良，便认为是不祥之兆，立即弃之，并要祭神消灾。《十二表法》曾明确规定：如果婴儿出生时畸形，应该立即杀死。①
    其次，父亲有权对子女进行审判和处罚。古代罗马法律规定：对处在父权之下的家庭成员的审判和处罚，权力完全属于父亲。②《十二表法》明确指出：父亲对于其权力之下的子女有终身支配权：如果子孙犯罪，他可以“监禁之、殴打之、使作苦役”等等，“纵使子孙担任了国家高级公职的亦同。”
    《十二表法》甚至给予了父亲对子女的生杀之权。塞留斯特记载说，公元前63年，弗尔维乌斯因为与卡提林那阴谋有牵连而被父亲处以死刑。③瓦勒里乌斯讲了两个例子：一个例子是彭提乌斯·欧菲狄亚努斯有两个不争气的女儿，其中一个女儿与她的老师发生了不正当关系，另一个女儿也被引诱堕落，于是父亲将她们杀死，认为“这样就没有必要为她们举行羞辱难堪的婚礼了。”另一个例子是有位名叫阿提乌斯的人。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女儿，理由是她与不少男人乱搞。④
    当然，这种生杀权也不是绝对的。譬如弃婴问题，狄奥尼修斯说，最初罗慕路斯就曾明文规定：父亲对于妻子为他所生的孩子，至少必须抚养其中的男孩和女孩中的长女；倘若违反，将没收他的一半财产，或给予其他惩罚，甚至宗教的惩罚。⑤又如在涉及对子女重大过失的处罚时，父亲往往得事先征求家庭会议（consilium）的意见。⑥
    父亲对子女的生杀处罚权到帝国初期已经不能为人们所接受了。塞内卡说，有位父亲将自己的儿子处罚至死，“因此激怒了邻居，被他们私下狠狠地揍了一顿。”⑦布克兰德甚至认为法律早些时候就已开始取缔父亲的这一权力，指出：“到古典时代末期，法律已禁止父亲杀死自己的儿子；即使父亲征求了家庭会议的同意，也被视为犯罪行为；如果儿子犯罪，必须带到一般法庭判决。”⑧在对女儿的处罚方面，公元前18年的奥古斯都私通法特别允许父亲对女儿的私通进行惩罚；但是法律还规定：父亲必须同时审判私通双方，并判双方死刑，不允许单方面审判或杀死其中一个，所以这实际上也是对生杀权的一种限制，目的可能是为避免施行死刑处罚。⑨弃婴的习俗则到公元374年也被宣布为非法。⑩
    2.出卖子女权乌尔皮阿努斯《特殊条例集》载：“父若三次卖出其子，则其子可脱离父权获得自由。”（11）从古代罗马其他法律材料和古典作家的著作中，我们都能找到父亲出卖子女的材料。（12）
    单看乌尔皮阿努斯原文，很难理解其全部含义。不过，狄奥尼修斯对此有过一段精辟的论述：“罗马立法者非但没有停止给予父亲对儿子的权力，反而允许父亲出卖其子。他没有考虑到这一允诺会被人们视为残忍，且较人之自然情感也更加野蛮。这是在希腊自由习惯中成长起来的任何人都会对之感到不可理解，且视之为野蛮霸道的事。他甚至还允许父亲出卖其子达三次之多，以此谋得钱财。他给予父亲对儿子的权利比主人对奴隶的权利还大。因为一个曾被卖出而后获得解放的奴隶从此以后就可以自力……”。（13）狄奥尼修斯的分析非常中肯：父亲所以反复卖出其子，经济目的是根本动机，且这一点为法律所保证。古朗士也说：“由于父亲有权处理所有家产，儿子的劳动是收入的一个来源，儿子就可以被看作是财产。因此，父亲可以把这种劳动工具让予他人。这种做法，即叫‘卖子’”。（14）
    但是，如果说父亲对其子女的出卖，最初可能包括把子女卖为真正的奴隶以获得钱财的话，那么这种情况到共和末期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父亲对子女的出卖成为一种象征性的抛弃（noxal surrender）。这种“象征性的抛弃”分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父亲把犯罪的子女象征性地抛弃给司法机关。因为罗马法律规定：父亲对子女的行为。在法律上负有责任：如果子女当中有人犯法，父亲必须上法庭承担损害费，或者将犯者交给司法机关。（15）这里的“交给”是一种为终止父权而采取的象征性抛弃。它通常伴有正当的解放程序，即象征性地出卖，如果是儿子则重复三次，如果是女儿则一次完成。（16）另一种情况是，父亲为了子女的解放、收养以及各类买卖婚姻申请而名义上出卖他们，从而达到终止或产生父权的目的。收养只是男子的权利，它分“自权人收养”（adrogatio）和“他权人收养”（adoptio）两种，目的是为了产生父权。买卖婚也分古老形式和后来的“担保买卖婚”（coemptio and coemptio fiduciae causa）两种，目的是为了终止父权。（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