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在大革命的理性之光照耀下,法国犹太人开始了涅槃一般的新生,从居住在法国的犹太人脱胎成享有法国公民权的犹太人,这是对漫长苦难历史的超越;同时,我们毋须讳言大革命原则在法国犹太人解放进程中的滞后甚至倒退,指出这些绝非苛求大革命的是是非非,相反,犹太人解放进程的艰难,正表明大革命为法国犹太人带来解放时代的无比可贵。停滞阶段种种困难曲折的实际存在,某种程度上形成了向更高阶段递进的内驱力,并成为拿破仑全面解放法国犹太人的逻辑前提。 拿破仑当政以后,他在特色鲜明的政治实践中“只要那种在应用革命诸原则时的现实的、切实可行的东西,不要那种纯理论的、假设性的东西,”(13)从而结束了法国大革命的传奇,开始着手于它的历史。正是这种不眩耀理论或原则而具体付诸实践的政治,才把法国犹太人的历史推进到完全解放的阶段。 如前所述,大革命赋予犹太人以公民权,却没有解决妨碍公民权真正实现的实际困难。1806年,踌躇满志的拿破仑从奥斯特利茨凯旋,途经斯特拉斯堡时,当地农民纷纷向他申诉犹太高利贷者的巧取豪夺,认定这是导致他们贫困的原因。这件事受到拿破仑的高度重视,并从解决高利贷这一经济问题着手,逐渐把问题的重心移向犹太教,真正摸到了法国犹太人解放问题的脉膊。在同年7月举行的“犹太知名人士会议”上,拿破仑的犹太事务顾问莫勒伯爵在致开幕词时,向犹太名人们提出了“皇帝的”十二个著名问题(14),即:1)犹太人一夫多妻合法吗?2)犹太教准许离婚吗?未经法院判决,凭藉与法典相抵触的犹太律法进行的离婚有效吗?3)犹太人和非犹太人可以通婚吗?犹太律法规定犹太人只能在族内通婚吗?4)在犹太人眼里,法国人是他们的兄弟还是陌路人?5)在何种情况下,什么样的行为方式使犹太律法的规定有助于法国人,而不是犹太人的宗教?6)出生在法国并依法成为法国公民的犹太人视法国为他们的祖国吗?他们有保卫法国的义务吗?有服从法律管辖的义务吗?7)拉比由谁任命?8)拉比在犹太人中有什么政治权力?有什么司法权?9)拉比的选举和权力,通常是由犹太律法规定,还是仅仅由习惯使然?10)有什么职业是犹太律法所不允许的?11)犹太律法禁止在犹太人之间放高利贷吗?12)犹太律法禁止或允许向非犹太人放高利贷吗?以犹太教为核心的内容广泛的十二个问题,实际上涵盖了阻碍犹太人公民权实现的各种实际困难,成为拿破仑政治解决犹太人问题的行动指南。参加会议的犹太名人们领悟到这一点,对所有的问题都作了合乎提问者心意的回答。此后,拿破仑以政治家的眼力看到恢复犹太教公会的重要性,认为只有这样才能使归还犹太人权力一事不致落空;1806年9月又颁布了“召开犹太教长老公会的命令”,要求犹太教长老公会把犹太名人会议对12个问题的回答转变成高贵、神圣的宗教誓约。拿破仑的愿望于1807年2月的犹太教长老公会上得以实现。 两次犹太人会议的召开和“皇帝的”十二个问题的提出,构成了拿破仑全面解放犹太人的核心,使所有政治、经济、宗教诸方面问题都得到了关注和解决,从而把大革命原则和精神由理论形态落实为具体实践,产生了积极的历史作用。第一,为法国犹太人的完全解放设置了一个全新的宗教文化背景。作为一个现实主义者,拿破仑认为所有的宗教,显然都是人的产物,由于宗教能够赋予国家永恒的支持,因而必须恢复和加强宗教的活动;他从治理国家的需要出发,慧眼独具地看到宗教有“不是化身的奥秘,而是维护社会秩序的奥秘”,并深刻认识到大革命的一个重大不足之处是没有利用人民的宗教感情为统治服务,所以他继承大革命初期正确的宗教政策,在对天主教和新教的改革中成功地克服了这一不足后,他又通过犹太知名人士会议和犹太教长老公会的实践,完成了对犹太教的改造,使犹太教完全隶属于国家并为拿破仑的统治服务;与此同时,拿破仑又第一次使犹太教在法律上享有与天主教、新教完全平等的地位,犹太教受到政府的正式保护,犹太教祭司得到了政府的照顾。第二,犹太教名人会议的召开和犹太教长老公会的合法恢复,改变了犹太人在法国形同散沙的状态,使法国犹太人作为整体参与社会政治生活成为可能,特别是犹太教长老公会“这个随着圣殿被毁而失去作用的领导机构又恢复了它的职能”,为拿破仑完全解放犹太人在政治上提供了组织基础。第三,对于高利贷问题的处理,排除了犹太人重返公众社会的障碍。在回答“皇帝的”有关高利贷问题时,犹太名人的会议决议的写道:“禁止最低利息的高利贷,与其说是商业规则,不如说是博爱与仁慈的箴言,从这一观点出发,高利贷同样地被《摩西律法》和《塔木德》确定为有罪;我们将依据博爱的精神对高利贷予以禁止,不准向不同教派的公民放高利贷,如同不能向犹太同胞放高利贷。”(15)这一明确的“有罪”“禁止”说,加之拿破仑在具体实践中宽限农民一年偿还高利贷措施,使法国犹太人获得完全解放具备了社会经济基础。第四,对于犹太人和法国、法国人关系的澄清和确定,加速了法国犹太人与法兰西民族的融合进程。法国犹太人视法国人为兄弟,视法国为祖国,并负起保卫法国的光荣、神圣义务;这些实际上是对犹太人社团自治的否定,是对法兰西民族这一概念的认同。异族通婚的确立,从血缘上打破了犹太人、犹太社团的封闭性,加速了犹太人与法兰西民族的融合。这成为拿破仑解放犹太人的社会基础。 正是在这些基础之上,拿破仑进一步把法国犹太人解放进程从法律上的承认落实为社会的接受,开始了法国犹太人与法兰西民族的融合,使犹太人的命运与大革命的命运、法兰西民族的命运血脉相连;拿破仑还把犹太人从封闭式的自治性社会带入开放、自由的近代社会,使其成为法国社会的一个有机体,在政治、经济、文化诸方面与法国社会密不可分。诚然,拿破仑对犹太人并无好感,他解放犹太人的政策、措施之后都有对其有利的政治目的,但这并不损害法国犹太人获得完全解放的客观事实。总之,大革命是救渡法国犹太人驶入近代社会的“诺亚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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