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我曾从对扶南的社会性质问题研究入手，对柬埔寨以及东南亚其它国家的古代社会与奴隶制问题进行了初步的探讨，先后撰写了几篇文章，认为柬埔寨历史上出现的第一个国家扶南的社会性质属封建社会。并认为柬埔寨及东南亚其它国家的历史上，尽管社会的发展进程并不一致，但封建制与奴隶制都是同步形成的。并且，由于封建制一开始便是在对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当地村社成员进行直接的政治统治和经济或超经济剥削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故在其与奴隶制因素一道对原始社会的否定过程中，可以说一开始便发展成了占主导地位的生产关系。所以，就社会形态而言，东南亚各国历史上也就不曾经历过一个奴隶社会阶段。
    然而，另一方面，封建制度在其后来的存在和发展过程中，并没有排挤或否定奴隶制因素，从某种意义上讲，奴隶制在东南亚历史上本身便是随着封建制的形成和发展以及由之引起的社会分化而形成和发展的。这样，便使得柬埔寨以及东南亚其它国家的古代社会呈现出令一些人不解的特征。
    最近，程爱勤同志发表《“扶南封建论”质疑》（以下简称为《质疑》，引述该文之处不另加注）一文，①对我最初发表的《扶南封建论》以及后来的几篇文章中对扶南的社会性质和柬埔寨及东南亚其它国家的古代社会演进与奴隶制问题的观点，与我进行商榷。然而，拜读之后，觉得该文牵强附会之处颇多，观点和研究方法都很成问题，故特撰此文，针对《质疑》一文，就扶南的社会性质和柬埔寨的奴隶制问题作一些补充论述，希望能够解《质疑》作者之“疑”。
    《质疑》一开始在对有关扶南社会性质的研究作了简要的回顾之后，便针对我对扶南社会性质的看法，“从人类社会发展规律”去“看”扶南的社会性质了。
    什么是“人类社会发展规律”呢？《质疑》作者引述的是列宁的一段话，即“世界各国所有一切人类社会数千年来的发展，是这样向我们表明这种发展的一般规律性、常规和次序的：起初是无阶级的社会--父权制原始社会，即没有贵族的原始社会，然后是以奴隶制为基础的社会，即奴隶占有制社会”。②并认定这段话便是对全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高度概括，或者，准确地说，就是认为人类社会由原始社会向阶级社会演进的第一个形态必然是奴隶社会，因为这是“人类社会发展规律”。
    当然，《质疑》作者也认为：“并不排除在某种特殊情况下出现的非常规的、特殊的或跳跃的现象，如日耳曼人与斯拉夫人”。在认定了由原始社会演进为封建社会的现象是一种“非常规的、特殊的或跳跃的现象”之后，又指出：“无论从哪方面讲，扶南都不具备跨越奴隶制度的特殊背景。”
    接着，《质疑》指出，在扶南的开创者混填到来之前，当地尚处于原始社会阶段。这当然是没有什么疑问的。但作者的言下之意是：后来的扶南是在这种原始社会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如果没有“特殊背景”，原始社会之后出现的阶级社会必然是奴隶社会。
    为了从历史背景来证明扶南建国后必然进入奴隶社会，《质疑》谈到，扶南的立国是与混填的到来分不开的；时期大约在公元1世纪末到2世纪初；混填的故国尽管众说纷纭，总之是从周围地区或国家来的云云。这些也都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然而，《质疑》作者认为：“可是，当时该地区尚无一进入封建社会阶段，发展最快的也只是处于奴隶制时期，如印度1世纪中叶建立的贵霜王朝，马来半岛上1至2世纪出现的羯荼国、狼牙修国等。这种奴隶制一直持续到6世纪才逐渐退出历史舞台。怎么可以想象，一个来自这样制度下的人，到扶南所进行的改革属封建性质，并且还使‘柬埔寨历史继原始社会之后便演成了封建社会’呢？”
    这里，《质疑》作者显然认为扶南的开创者混填是从这些国家或地方来的。姑且就认为混填是来自这些国家或地方吧，但是关于《质疑》作者列举的马来半岛上1-2世纪出现的“古国”，我还未曾见有任何人专门对它们的社会性质作过论述。《质疑》作者没有注出有关这方面的文章，自己也没有对它们的社会作任何分析，怎么就断言它们处于奴隶制时期呢？关于印度，且不说1世纪中叶建立的贵霜王朝是不是奴隶制国家，就是印度历史上到底有没有过一个奴隶社会阶级，也是有争议的。
    例如，专门研究印度古代史的我国学者崔连仲同志在其《古代印度社会性质和历史分期问题的探讨》一文中，对印度古代社会性质与奴隶制问题作过专门的研究后认为：“在古代印度，生产奴隶的数量是微不足道的，从总的趋势来看，不是奴隶排挤雇工等被剥削的自由民，而是由贫困世界游离出来的廉价劳动力--雇工等劳动者排挤了奴隶，以至到《那罗陀法典》时代，奴隶在法律上被排除在‘劳动者’的行列。既然奴隶劳动在古代印度诸种生产关系中起不到主导作用，也就难以确定古代印度是一个奴隶制社会。有奴隶和奴隶制社会是两个问题，这两者不完全是统一的。只有在奴隶制占主导地位的国家，这两者才是统一的”。③到目前为止，我还未见到对之进行反驳的文章。
    连印度到底有没有过奴隶社会都还成问题，怎么可以武断地说公元1 世纪中叶建立的贵霜王朝就是处于奴隶制时期呢？何况《质疑》作者对印度社会想必也没有什么研究。
    因此，无论说混填是从哪里来的，都没有足够的证据说明他是来自一个奴隶制国家，更没有证据说他把这些制度带到了扶南。
    显然，一开始就象这样“从人类社会发展规律”去“看”扶南的社会性质，是什么也“看”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