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维金时代的海盗冲击是一场直接肇始于北欧本土的原生型征服运动,尚带有明显的原始性、野蛮性的色彩,那么,11世纪中叶前后由其后裔发自第二故乡诺曼第的这又一轮攻势,则可称作次生型运动了,且已具有了封建的性质。无论对于英国还是南意大利、西西里,“诺曼征服”所激起的历史性影响,都是毋容轻视的。诺曼人天赋的勇武精神和文化适应性,同定居诺曼第百余年来所接受的法兰西成熟制度和文明的薰陶相拌和,始得在英国和南意、西西里的新环境中成功地孕育出两个繁荣昌明的封建王国,成为当时颇具效率和先进性的强盛王朝的楷模。 有关诺曼英国,资料丰沛,著述浩繁;而对南意诺曼西西里的历史,则论者寥寥,因而有必要开展这方面的研究,理清脉络,深入探察。其实,不论从探究中古意大利史、地中海区域史,还是从国际关系史、经济文化史的角度,诺曼西西里都是难以回避、不可或缺的重要一页。她承纳并弘扬着地中海古代文明的精粹,以自己特有的实力和丰采,傲视群雄,独树一帜,给历史抹上了浓重绚丽的一笔。 一 创造这段历史的是一些什么样的人? 一位同时代的历史学家马拉特拉曾经这样描述过他的诺曼人同胞:“诺曼人是狡猾而爱挟嫌报复的人民,巧言令色和装腔作势,看来是他们与生俱有的秉赋。他们能不惜屈尊对人谄媚。除非受到法律条款的抑制,否则,他们会由着其天性和炽烈的情绪而恣意放纵。他们的公侯们老爱夸赞其民心的慷慨大度;人民遵守的生活准则是适度的或稍嫌过分的贪婪和挥霍。他们急于渴求财富和统治权力,鄙视已经拥有的一切,而希图获取所要求的一切。拥有优良的武器和马匹、奢侈的服饰,驱犬放鹰追逐游猎,都是诺曼人的喜好所在。然而在危难时刻,他们又具有令人难以置信的耐心,忍受每一次因气候造成的险恶之境,以及军旅生涯中的辛劳和节制。”[①a] 正是这样的一批极具个性的特点的人群,凭着他们的野性、意志力和机巧性,在南意大利这片分崩离析、群雄并立的逐鹿场上,折冲周旋,一展身手,建树起一个别开生面的西西里王国。 这伙冒险家从诺曼第辗转涉足南意,最早大约始于1016年。当时以朝圣者身份而来,充当雇佣兵为业,久居不归,并很快卷入了南意纷繁复杂的政治漩涡,周旋于拜占廷人、伦巴第人、阿拉伯人、罗马教皇和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的诸种势力之间。随着羽翼渐丰,1029年,诺曼人在南意获得首块永久性居留地阿韦尔萨,此后吸引了更多的诺曼移民迁入。1042年,诺曼人奥特维尔家族建立了以梅尔菲为中心的政权。1053年,他们击败教皇,化敌为友。1059年,奥特维尔家族的罗伯特·圭斯卡德与罗马教廷正式缔盟,始称阿普利亚和卡拉布里亚公爵。1091年,其弟罗杰一世率诺曼人部众经三十年苦战,征服西西里全岛;与此同时,罗伯特则在南意大陆部分持续推进,蚕食领地,最终逐出了阿拉伯、拜占廷势力。罗杰一世之子罗杰二世秉政时期,首次将南意大陆部分和西西里岛的诺曼人征服地统一起来,1130年正式创建了地跨墨西拿海峡的西西里王国诺曼王朝。在罗杰二世、威廉一世、威廉二世祖孙三代治下,诺曼西西里国势达于鼎盛。然而不久,即因一场王室联姻带来的王位继承纠纷,这个地中海诺曼人王国竟于顷刻之间易帜更张,沦入了神圣罗马帝国霍亨斯陶芬皇室之手。 从1130年立国,到1194年易手于德意志人,诺曼西西里存在仅逾六十载;若从11世纪初诺曼人始涉南意时算起,也不到一百多年。这在有过无数王朝兴衰沉浮的漫长历史篇章中,似乎也只是并不起眼的一小节插曲。然而,她在中世纪欧洲和地中海历史图卷里却仍有着自己独特的位置,不失为一个内涵丰富的“华彩乐段”。 当然,同英国的“诺曼征服”相比,南意诺曼人的活动更其艰难曲折、旷日持久,表现为一渐进的过程。这是由于他们所遭遇的敌手和矛盾,远比诺曼第公爵威廉入侵英国时迎头相遇的盎格鲁撒克逊贵族要来得更多、更复杂;其次,作为中小贵族为首的散兵游勇,其征服活动初始便缺乏有力的官方背景与合法身份,似乎更具有民间的色彩,没有高屋建瓴的强劲气势和哈斯丁斯之类“一役定乾坤”式的打击,而依赖于游击方式的缓慢蚕食和推进。这恐怕正是诺曼人在南意征服活动的特点。 很明显,征服南意、西西里的诺曼人,早已不是如其祖辈那样的纯粹的蛮族,而带有着来自诺曼第的封建印记。他们不是以依旧崇信怪力神乱的异教徒面目,而是以虔诚基督徒的身份来同意大利和整个地中海文明世界打交道的,他们的经验和手法可说已相当圆熟、老到。 值得注意的是,他们不仅富于冒险性、扩张性,擅长破坏既定的旧秩序,同时也是一个颇具朝气和治理才能、肯于汲取他人之长的民族。他们创建的西西里王国,是一个卓有成效、“高度中央集权化和具有良好行政管理的国家组织”。[①b]显然,这与诺曼人在行政和文化上抱持兼容并蓄、博采众长的态度是分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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