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曰:敝邦与贵国,交通最久,彼此往来,不必论何裔谁系也。我两国人种既同,书亦同文。总之,敝邦与贵国为兄弟国矣。 师曰:左氏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今日欧洲之人,真非我族类也。然以情理浃之,亦正无异。故孔说得最好,云: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真圣人之言也。左氏之说,反觉不大。 生曰:真然。但西人其心不易测,是以难辄亲。 师曰:西人虽恶之,而不能不服之。何也?他实有足以胜我之道也。特我东方,人心散漫,须有一大学识、而兼有大权力者,登高一呼,万山皆应,使天下聋者瞽者,精神一振。此愿不知何日可慰。 生曰:听高论,佩服曷胜。愚意若贵国有其人挽回国政而远驾西人,则我东方诸国何必愧服西人,必将遂于近。敝邦朝廷亦锐意谋治,他日果驾西人,则贵国之于敝邦亦当如此矣。我两国素唇齿之辅也。 师曰:敝邦与贵国为唇齿,此就今日言之耳。今日外侮甚多,不得不辑和家庭以御之。然两国朝廷举动,尚未坦白冰心,鄙人深切忧之。今幸交冈先生及诸兄,所说皆与鄙意相同,莫大幸事。他日我辈或有尺寸之柄,愿各勿忘今日之言。 生曰:我朝廷素有善邻之意,特派生等留学于贵国者,亦欲使交贵国大家名士,以通两国之意,固两国之好也。(注:《续对支回顾录》下卷,第259-260页。) 可惜后来事态并未如此发展。每当中日之间发生冲突,特别是像甲午战争那样的大规模军事行动,因所谓中国通的人数不足,各类留华学生多被征召担任翻译,所起作用决非有利于巩固和平。培育过日本留学生的保定莲池书院,先在八国联军时遭受严重破坏,经修复,再毁于日本侵华战争。不过,也不能因此就把这一时期的所有留华学生都认作间谍,尤其是后一种类型,成为下一世纪“学问留学生”的雏形。 二、“学问的留学生” 作为管理海外留学生的专职行政机构,在19世纪后30年日本文部省几乎没有这方面的中国事务。在此期间,有关海外留学生的规则几度变化,1882年,将贷费生改为官费,由文部卿从东京大学毕业生中选拔。1885年又将选拔范围扩大到文部省直辖学校的专门科如师范科,所派人数甚少,每年约5-10人。前此还规定东京大学教员任满5年,可以所得薪水自费到海外留学,以学术研究为目的。(注:《明治以降教育制度发达史》第2卷,第463页。)1892年颁布的《文部省外国留学生规程》规定,由该省所派留学生总数同时不得超过22人。(注:《明治以降教育制度发达史》第3卷,第666页。)以后逐渐有所增加,1896年定为35人,次年扩大到60人,接着又取消了定额限制。其原因是甲午战争前,日本政府财政开支极为窘迫,通过战争获得大笔赔款,得以缓解。另外早期留学生待遇较高,贷费生时期除旅费外,每人每年1000日圆。改官费之初,每年为180英镑或1800圆,到1898年,减至每年150镑或1500圆。(注:《明治以降教育制度发达史》第4卷,第460-463页。) 范围扩大和定额增加,为主要以培养师资为目的派遣留学生的文部省派人前往中国提供了可能。1877年东京大学成立时,共设法、理、文、医四个学部,其中文学部第一科为史学、哲学、政治,第二科为和汉文学。史学科因教授不得其人,于1879年废止。而和汉文学科应考学生也寥寥无几。校方担心国学、汉学中绝,作为权宜之计,于1882年设古典讲习科(国书课),次年设中国古典讲习科(汉书课),附属于文学部。汉书课继承日本汉学传统,教授史学、法制、考证等,历时两年即停止。这时日本国粹主义逐渐抬头,汉学随之有复兴之势。1886年改为东京帝国大学,按照明治天皇的旨意,文科大学内单独设立汉文学科,以后哲学、史学科也增加有关中国的分支。(注:五井直弘:《近代日本と东洋史学》,东京青木书店1976年版,第15-21页。)1896年,又动议创设京都大学。日本《东华》杂志载文《汉学再兴论》,分析汉学、国学、西学的变迁大势:“明治以前,汉学最盛,士人所谓学问者,皆汉学耳。除汉学则无有学问也。及政法一变,求智识于西洋,学问之道亦一变,贬汉学为固陋之学,如论孟子史之书,一委诸废纸之中,无复顾问者。然其衰既极,意将复变也。比年以来,国学勃然大兴,其势殆欲压倒西学,而汉学亦于是乎将复兴也。”“试观近十年来,东京学业情形,前则政治法律之学,盛行于时,此等生徒,满于四方。其后学风一变,生徒修习文学者日众,而论其种类,虽分为日本文学,西洋文学,今将见有修习汉学者焉。”“汉学再兴之机运将渐开”。(注:引自《时务报》第22册(1897年4月)古城贞吉译文。) 1899年,东京大学文科助教授服部宇之吉以研究汉学为目的,由文部省选派到中国和德国共留学4年,当年9月,服部赴北京。(注:《本会员の海外留学》,《史学杂志》第10编第7号,1899年7月。)1900年4月, 拟建中的京都大学以法学部讲师名义派狩野直喜作为文部省留学生来华留学,以便归国筹办该校文科大学。(注:《狩野直喜博士年谱》,《东方学》第42辑,1971年8月。)然而, 这时义和团运动已经发展到京津地区,北京城内对外国人的态度渐趋激烈。服部和狩野本来住在东四牌楼北六条胡同旧公使馆的陆军武官官舍,后因形势严重,移到使馆区内,经历了两个月的“北京笼城”。义和团运动与国际汉学界似乎有某种机缘,服部、狩野后来分别为东西两京中国学界的领袖人物,同时被困的东京日日新闻社特派员古城贞吉,也是日本近代中国学的元老之一。而在法国公使馆,则有后来成为西洋汉学泰斗、巴黎学派领袖的伯希和。除了两位文部省留学生,还有外务省留学生野口多内,正金银行留学生小贯庆治,西本愿寺留学生川上季三,以及留学生大和久义郎、竹内菊五郎等。他们编成义勇队,由以自费留学名义来华的陆军大尉安藤辰五郎为队长,参与作战以及辅助行动。8月中旬, 八国联军进入北京,使馆之围解除。9月中旬,服部、狩野奉文部省之命归国。 (注:服部宇之吉:《北京笼城日记》,大山梓编:《北京笼城记他》,东京平凡社1965年版,第113、1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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