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吉厅辖有四千方里之地,疆域辽阔,治理难周。彼朝鲜沿江之地,分设六镇。而我图们江北,乃仅设一厅治,此其疏略者一。韩民越垦我国领地,沿江数百里,听其自由移住,毫无限制,此其疏略者二。韩民越垦既众,而我国于韩民户口男女之数、财产地亩之数、主耕帮耕之数,尚无精确之调查,此其疏略者三。越垦之地,每社皆有学田,以为教育韩民子弟之费,而不能为之广设学堂,以变其语言习俗,使同化于我,此其疏略者四。韩民以语言不通之故,乡约牌头由韩民之稍通华语者充选,多倚仗官势,自相鱼肉,此其疏略者五。[16] 以上仅节选了1908年的部分评论,从中可以看出,国内社会舆论对清政府的压力是何其之大。这只是《申报》一家的评论,尚且不是全部。而当时的《大公报》、《中外日报》(沪)、《神州日报》(沪)、《营商日报》(营口)、《吉林日报》(吉林)、《岭东新报》(汕头)、《香港商报》等均有报道。因这些报道言辞比较激烈,都曾被日本领事馆秘密寄回东京,作为中国舆论的参考资料。面对如此之大的压力,清政府在此问题上也不得不顺应舆情民意,表面上强硬地和日本交涉,在维持“面子”的同时宁可不要“里子”,最终在“东三省五案”中作出重大让步,让日本凭空获得了东三省巨大的铁路和经济利益。可以说,无论是当时的日本政府还是清政府都十分清楚,中国的舆论压力迫使清政府在此问题上不得不摆出一副“无可退让”的架势。 《图们江中韩界务条款》签订后不久,《中国日报》上刊登了一条《请看日本之名与实取》的报道: 《大阪每日新闻》内载批评一则,题为《间岛让步始末》,旁注小字曰:名与而实取。兹特译出如左:“我国收间岛之韩人保护权,所以尊重日韩两国国民已得之利益也。承认清国在间岛之主权者,所以全邦交之名义也。此事既让步,清人予我一铁道敷设权,此铁道贯穿间岛至吉林,既已协商定局。闻此线由会宁至吉林,达日本海之岸,实为南满洲铁道之终点。此路之价值,当世早有定评,为最难得者。今乃以间岛主权而易得之,此真我国之大幸也。某闻达官语人曰:间岛问题久未解决,其地近长白山方面,为爱新氏之发祥地,吾国苟夺其地,则于清人之体面有损。吾人与彼领土权之名义,既能得有实际上之利益,又能使清人生极大之感情。则以后外交诸问题,皆可不烦言而决,所谓名与而实取者,此外交界一大成功也。”按:清国人读此,其感情当如何也?[17] 日本报纸上的评论很快就出现在中国的报纸上,日本政客的算计其实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在次日的《羊城日报》中也刊登了《宣示延吉界务办法以息浮言》的报道,表明了当时的中国舆论对“间岛”交涉结论的关注。 三、日本官方描述下的“间岛问题” 上文已述,关于“间岛问题”的来龙去脉,日本有一个“官方”版本的解释,在《日本外交文书》和档案中随处可见。 近期笔者翻阅日本的教科书,发现在当时日本的《小学地理教材》中也出现了完整的“官方版描述”。本处我们就借这本教科书,来看一看在日本“官方”描述下的“间岛问题”: “间岛”是沿着豆满江的北岸、从其上游到中游,横亘于黑岭山脉(又称为黑山岭)的北麓一带的统称。属于豆满江的支流嘎呀河、海兰河流域,这里土地适宜农牧,而且埋藏有丰富的矿产资源。……本来间岛地区的属权是并不清晰的,清、韩两国都声称该地为其祖先发源的圣地,而将其视为自己的领土,为此历史上两国频起纷争。公元1712年(日本为正德二年,清国为康熙五十一年),清方的乌拉总管穆克登和韩方的朝鲜军官李义复受双方政府委派,会同勘界。并在长白山顶上的豆满、鸭绿、松花三江源头处建立分界碑。 从分界碑建设后,本来属于韩国的间岛在约一百六十余年间是作为无人区的。但从明治十年前后起,北韩的人民渐向间岛移居,在当地从事垦荒者日益增多,此地无论从名义上还是实际上,均归韩国统治。但韩国在间岛并未设立统治机构,而是归成境北道管辖;而清国则在明治十三年(光绪六年)设立了间岛招垦局,开始进行移民垦边。到明治十五年吉林将军铭安称:间岛为中国领土,并勒令越垦韩民归国。此时韩国用清方的分界碑文为证据,向清方提出抗议。清方应韩方要求于明治十八年派遣勘界使进行实地勘查。勘查中,清方代表认为碑文中的“土门”④就是“豆满”的转音,实际上是一条河流。所以豆满江以北均为清国领土。两国代表争执不下,最终没有结果。 实际上,土门江是发源于长白山下,最终汇入松花江的一条松花江支流,又称为吉林土门,和豆满江根本不是一条江。听说当时在分界碑和土门江的源头之间数里潜流间,连接有石土堆作为境界标示,水涌出地面后以流水作为境界标示。这更佐证了韩方的主张。但当时韩国国势萎靡,在大国的胁迫下无法贯彻其正当主张,使问题一直遗留到现在。 此后明治二十年,两国曾再次遣使勘界。虽各有让步,但终究也未达成协议。一直到明治三十五年,韩国人李范允担任间岛管理,借助俄国势力,视间岛为韩国领土,但此后的日俄战争令其计划破产。正在此间,清国设立了间岛的行政机构,派遣了行政人员,以保护当地的清民。与之同时,韩国渐失此地管理权,当地韩民失去了后援,饱受清人的虐待,无法安然度日。因此韩国政府向我统监府提出请求,统监府接受了其请求并向当地派设了派出所,所长为陆军中佐斋藤季治郎,法学士筱田治策等以下文武人员均为我国派驻,于明治四十年八月二十三日进入间岛,专职保护韩民利益。 清国政府得知后大为吃惊,屡次抗议我国在清国领土内设立行政机关、派遣官吏、无视清国主权。同时关于间岛问题的公文书、证据等也多次向我政府提交。据说我外务省关于此问题的调查已接近尾声,不久就会向清国回复我方的证据。今后此问题如何解决,是一个值得注目的问题。[18]85-89 该书是1908年由宝文馆在东京和大阪出版,主要讲述朝鲜半岛、中国东北和俄国远东三个地区的地理教材,上文为“韩国部”的附属章节。其中的歪曲事实之处太多,本文就不再辩驳了。需要指出的是,该书作为一本针对小学生的地理教材,这样的解释会造成何样的后果,读者可以自己想象。在此书的序言中作者明确地写道“此三地属于当前我大日本帝国锐意经营之地,有亟多迫待着手整顿之事”,暗示其对下一代日本人的期望。而使用过这种教科书的下一代儿童成人后,恰逢九·一八事变、伪满洲国成立等“迫待着手整顿之事”。这二者之间有没有必然的联系,我们可想而知。 这里附带说一下日本国内舆论的处理。为了利用舆论,在外务省档案中还有数件向各媒体披露情况、统一宣传口径的“新闻揭载案”。以1907年8月31日的“新闻揭载案”为例,其公布的“间岛问题”的前因后果为:“间岛”本为中韩边境地区,华韩杂居、所属未定,因当地苦于胡匪凌虐,应韩国政府请求,日本政府派出少数警察前往该地以保护当地民众,并已向清政府及地方官员说明。[19]不久,这种说法便见于各大亲日报刊之上,如四天后台湾的《汉文台湾日日新报》就刊登了《间岛之韩人保护》[20]一条新闻,使用的就是上述“揭载案”的说法,大致和上引教科书的说法相同。关于日本当时的其他舆论情况,宋教仁的《间岛问题》中列举了东京《报知新闻》、东京《每日电报》、大阪《朝日新闻》、九州《实业新闻》[21]278-281,311-316等大量歪曲事实的报道,本文就不再列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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