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纥汗国的创建及其盛世的形成(4)
三、唐朝第三次请援回纥与宁国公主的和亲 唐朝国势的中衰导致唐与回纥关系发生了历史性变化,册封叶护太子仅为这种变化的开端,至宁国公主和亲则已进一步反映两国传统位序已渐发生了实质性颠倒。 唐朝号称华夷一统的多民族国家,天子本有征召属国,藩部“助国讨伐”的权力,回纥初乃唐之属国,历史上受唐征召非止一次。如婆闰三次佐唐西征;比粟受诏两伐东突厥之役等;皆为其例。安史乱发之初,葛勒可汗遣兵助唐原本也是沿袭这一历史传统。但世易时移,安史乱后唐朝国势的大衰和回纥的国势日强形成鲜明的对比,势必改变了两国间的传统关系:(1)回纥援军两批先后入唐,目睹唐之衰落与叛军的强大,广大部众逐渐发生了由尊唐到轻唐的观念转变。(2)有迹象表明,葛勒可汗率众西征,叶护太子统兵南下之际,由葛勒次子移地健暂柄国政,此人善于任用粟特胡,且精于政事,很快培植起一批羽翼,及葛勒、叶护相继施师,移地健的国内政治地位已成不可动摇之势。(3)叶护太子似属回纥王族中的传统亲唐派,其率兵入唐,固然取得了二万匹绢的定期岁输,且洛阳得罗锦万匹,但并未认真履行“金帛子女,皆归回纥”的密约,劫掠无多,自身兵员、战马却付出了重大损耗,遭到依靠劫掠以发展回纥游牧奴隶制的强硬派的非难,移地健即其代表人物,故叶护太子归国取马,一去不返,寻即罹罪被杀,葛勒可汗改以移地健为其汗位继承人,说明回纥国内已发生了激烈政争,由之对唐政策发生了重大变化。而唐朝自叶护太子归国以后,回纥援军亦踵被召回,失去此一强有力臂助,平叛战争又频频失利,而叛首易为史朝义以来势力复振,不久东都再陷,社稷复危,不得不第三次向回纥请援。然此时回纥对唐政策业已大异:第一次乃回纥主动要求助唐平叛;第二次亦乃爽快许诺,且派劲兵入援;此次却提出必须以册封与和亲为借兵的先决条件,且其内容也已发生了质的变异,所谓“求册封”,实质上是要求唐朝承认回纥可汗享有同唐朝皇帝分庭抗礼的政治地位;所谓“求和亲”则乃胁迫唐朝必以帝室正胄为其人质;以故历来和亲,唐皆册宗室女出嫁,而皆为正后;此番必求之皇帝真女却只能备妃妾之位;唐之国势衰颓可以窥见。肃宗迫于形势,仍然不得不厚礼结纳前来谈判的回纥使臣,许诺其一切条件:乾元元年(758)“二月戊戍,宴回纥使于紫宸殿前”(41),五月,回纥使团又至,行止倨傲,“壬申朔(6月11日)回纥使乙亥阿波八十人,黑衣大食酋长闹文等,六人并朝见,至阁门争长。迫事舍人分左右,从东、西门并入。”(42)大食领疆跨有亚、非、欧三洲,乃当时世界上头号强国,其使在唐,素享特殊礼遇。至是回纥也同样享有这一“位列诸藩之长”(43)的殊礼了。 乾元元年(758)六月两国间达成了协议,唐朝正式许册封、和亲,回纥亦许借兵。是月,回纥“遣达亥阿波来迎公主,拜开府仪同三司,并献马五百匹,貂裘,白等,又遣宰相帝德领骁骑三千,助国讨贼”(44)。帝德所统三千骑兵似乎仅为回纥第三批援唐军的先驱,其后又有王子骨啜特勤到来。是岁七月二十三日丁亥(8月20日)唐朝正式颁诏册拜肃宗幼女为宁国公主,出嫁葛勒可汗,制曰: ……功懋受赏,道无隔于华夷;义存有孚,信必全于终始……爰申降主之礼,用答勤王之志。且骨肉之爱,人情所钟,离远之怀,天属尤切,况将远适异域,宁志轸念。但上缘社稷,下为黎民,遂抑沐慈,为国大计。是用筑慈别馆,割自中闱,将成万里之婚,冀定四方之业……宜以幼女封宁国公主,应缘礼会。(45)公主和亲古为国之大礼,加之此番和亲同册立可汗一并进行,仪式尤为隆重。“以殿中监王为册礼使,右司郎中李癸副之”(46),册礼使即身兼册立使与和亲使的双重身份,而首席使者乃肃宗堂弟汉中王,殿中监李,足见唐朝对这次和亲的高度重视。但公主受册后并未立即北上,这是因为正当唐朝紧锣密鼓筹备和亲之时,葛勒可汗磨延啜正与劲敌黠戛斯大战剑水流域,此乃继击败葛逻禄之后进行的最大恶战,“九月甲申(二十一日,8月16日)回纥大首领盖将军等谢公主等下降,兼奏破坚昆五万人。宴于紫宸殿,赐物有差。”(47)另有史料报导“乾元中,(黠戛斯)为回纥所破,自是不能通中国”(48)。可见回纥汗国的北疆西陲都已大定,其武功盛世已臻辉煌的顶峰。 乾元元年(758)冬,“十一月甲子(初一日,11月25日)回纥使三妇人”(49)来唐迎亲,宁国公主正式辞阚北上,唐朝又“以荣王女媵之”(50),以重其位。送亲典礼隆重空前,“命左仆射裴冕送公主至境上。戊子(十五日,12月19日)又以司勋员外郎鲜于叔明为副…上送宁国公主至咸阳。公主辞诀曰:‘国家事重,死且无恨。’上流涕而还。”(51)而及十二月至回纥牙帐,所受待遇则与唐大异。公主并非正室,婚事草草了结。参稽《磨延啜碑》所记,是岁唐人“来了,把其二女(作为献礼)”,可见事实上回纥是把唐朝的和亲视为“献礼”了。 关于唐朝对回纥可汗的册封进行得也不顺利。史载唐使至,“可汗衣赭袍胡帽,坐帐中榻上,仪卫甚严,引等立于帐外。不拜而立。可汗曰‘我与天可汗两国之君,君臣有礼,何得不拜?’与叔明对曰:‘何者?唐与诸国为婚,昔以宗室女为公主,今天子以可汗有功,自以所生女妻可汗,恩礼至重,可汗奈何以子婿傲妇翁,坐榻上受册命邪!’可汗改容,起受册命。”(52)册封本为宗主国对藩属国君长继立举行的一种象征主权授予的政治仪式,依礼册封使者立而宣诏,属国君长则须叩拜,接诏捧戴于首。《隋书》卷八七记隋册突厥沙钵略可汗,《唐会要》卷九十四记梅尧臣册突厥默啜可汗,皆为其例,但今回纥强而唐朝弱,葛勒可汗自然不再理会这一套,当然,此汗并非反对册封,而是把这种册封视为唐朝对回纥的回敬,种种迹象表明,其对唐施压很可能是由于贾至代笔的唐朝诏制中措词不当引起的,此诏已为《唐大诏全集》卷一二九所全文收录,却错把“乾元元年”讹抄为“至德二载”了: 继至德二载,岁次丁酉,十一月某日,皇帝若曰:……回纥毗伽可汗生而英姿,迈越前古,代济威赫,主祀北天,与唐唇齿,弈叶姻好。安禄山窃居边兵,暴乱华夏,诱胁戎卒,毒黎人,而可汗心怀感激,义动天地,爰命叶护,统率锐师,叶赞官军,驱逐凶逆。或犄其足,或角其首,二旬之间,雍洛扫清,振古以来,义莫斯大。朕是用式遵典礼,封崇徽号,故册可汗为英武威远可汗,每载赏绢五万匹。于戏……北土不靖,有唐封而固之;中原多难,可汗义而助之;惠好和洽,与日且永;子孙万代,克享鸿休。钦哉!其无替休命。其实,这一册文无非是对葛勒可汗助唐重安社稷的感谢信,尽管仍然沿用传统的册文格式,但行文中也颇有不慎。同前引叶护太子册文比较,可以清楚地看到又把“送绢”写作“赏绢”,因而引起葛勒可汗不快,先发制人,故作颜色,责唐使跪拜,后虽接受册封,也不过是“平受”。可见旨在力争同唐朝邦交中的“敌国礼”,即强调回纥可汗是同唐朝皇帝分庭抗礼。从实质上考察,唐朝确已作了更进一层的让步。例如,岁输已由至德二载的二万匹增至五万匹,并以马绢市易作为其补充形式,“肃宗乾元初,回纥仍岁来市,以马一匹,易绢四十匹、动辄数万匹”(53),自此为定制。虽然由于陇右官马基地陷蕃,又值平叛之际,唐朝亟需战马,但互市的价格显然是马价高而绢价低,且回纥可以劣马充好马,互市的结果仍然有利于回纥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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