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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 探究英国学派历史叙事从国际社会向国际体系转向的意义在于：国际关系理论如何丰富了历史尤其是世界史的叙事类型。就叙事类型的角度而言，上述转向同时也意味着英国学派从典型叙事向发生叙事的转向。其中，“国际社会”概念主导了英国学派的典型叙事和从典型叙事向发生叙事的过渡，“国际体系”概念则完成了英国学派的发生叙事。这种转向带来了重要的启示和镜鉴：反思意识和语境对峙。同时，这也提醒我们正视西方的叙事模式与客观历史事实之间的距离。 【关 键 词】国际社会/国际体系/英国学派历史叙事/转向 【作者简介】任东波，吉林大学文学院世界史系教授。 一 冷战结束后，国际关系学科陷入了某种尴尬的境地。托布约尔·克努成曾指出，“国际关系学科在20世纪80年代后，尤其随着冷战的终结，这个学科变得更加支离破碎”。①国际关系学之所以陷入此种境地，原因是多方面的。除了冷战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终结令各种国际关系理论流派“失语”外，“从目前角度观察，我们又似乎可以认为，国际关系理论领域存在的分裂状态只不过是对21世纪初庞杂的全球体系的一种反映而已。在这个体系中，各种学术团体不断出现，它们在政治上、意识形态上、知识上、方法上以及地理上比以往任何时代都更加多样化和分散化”。②与新现实主义、新自由主义等主流国际关系学派相比，曾经略显沉寂的英国学派在后冷战时代却声誉日隆。 英国学派是指一个源于马丁·怀特和赫德利·布尔著作的学派，“国际社会”是这一学派的核心概念，学派成员钟情于多元主义方法论，其成员构成不仅包括英国学者，也包括来自世界其他国家的学者。因此，英国学派是“一个既包括利用国际体系、国际社会等概念和多元主义方法去认知和阐释国际关系的经典理论家、又包括对英国学派经典理论进行借鉴、修正的批判理论家的国际关系理论流派，是一个封闭性和开放性相统一的松散的学术共同体”。③英国学派之所以引人注目，④大致有三方面原因。第一个原因在于其具有鲜明的理论个性。“英国学派与其他学派的区别主要在于以下四个特征：一是英国学派认为国家体系展示了秩序；二是英国学派强调国际关系发生在一个规范性规则的框架之中，实际上，这些规则对秩序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三是英国学派拒绝对国际体系进行激进的重构；四是英国学派的成员远离了行为主义的方法。⑤第二个原因是由于其拥有独特的研究取向。正如有学者指出，英国学派专注于研究非殖民化及第三世界，这与20世纪50年代至80年代西方的国际关系学科整体上聚焦于冷战研究形成了鲜明对照；其对国际关系的理解更加强调文化的扩散和以往不确定的领域；另外，英国学派的诠释取向与伽达默尔诠释学的实践哲学极为相似。⑥第三个原因是国际关系学科本身的三个转向。英国学派的重新兴起与国际关系学科的三个转向密切相关。第一是“社会学转向”，有助于凸显“国际社会”的思想。第二是“历史学转向”，许多学者开始提出和讨论更为复杂的历史问题，许多被现实主义者视为世界政治中居于核心地位的问题遭到新的讨论和质疑，如对1648年《威斯特伐利亚和约》导致主权国家体系兴起的讨论。第三是“规范转向”，这提出了世界政治的两个问题：一是什么样的伦理原则支撑着当代国际社会及这些原则引导的过程和结果如何？二是这些伦理如何在合法性和道德上令人满意？⑦上述三个转向有助于推动英国学派的理论方法成为国际关系学科讨论的热点之一。英国学派的特殊性则在于它的两个重要概念及其理论上的多元主义方法。这两个重要概念是国际体系(international system)和国际社会(international society)。⑧正如有学者指出，“英国学派的理论贡献在于其对国际社会的结构提供了类似于韦伯式的理想类型”。⑨利特尔则阐明了英国学派采取多元主义方法论的目的，即旨在整体理解，防止只从一个方向来理解国际关系。⑩上述认识构成了探讨英国学派历史叙事的准备和前提。 英国学派十分重视历史学在国际关系研究中的作用。20世纪50年代末，赫伯特·巴特菲尔德和马丁·怀特创建了英国国际政治理论委员会，英国学派随之走进了世人的视野。“马丁·怀特赋予了英国学派与众不同的特征：对国际关系研究而言，不同的国家体系的历史社会学彰显了世界历史的重要性。”(11)“将英国学派凝聚在一起的共同主线是承认历史或历史知识对国际关系研究的重要意义。”(12)英国学派之所以重视历史，一方面是来自理论建构的要求。在英国学派的作品中，对国际关系思想史的强调占据了一个特别重要的位置。(13)另一方面源于历史理解和历史叙事的需求。通过提供一个比较不同国际体系或国际社会的框架，英国学派的方法有助于拓展对世界历史的理解，(14)“这就可以叙述更为丰富的历史，这和用其他国际关系理论叙述的历史大不一样”。(15)英国学派和历史学的渊源及其理论与历史相结合的学术实践，为探讨其历史叙事提供了分析素材。 另外，我们有必要对叙事、历史叙事等相关内容进行简单的说明。概言之，西方学界关于叙事的论述主要存在着以下三种倾向。首先，叙事是一种叙述形式，核心是事件或者故事。杰拉尔德·普林斯认为，叙事在最低限度上被界定为至少是对一个事件的描述，一种情势的变化；叙事是各种故事，是对发生的某些事情的叙述。(16)其次，叙事是一种话语方式。“通过这种方式，我们为自己和他人重构和描绘了过去的经验。”(17)海登·怀特认为，叙事同时是采用这种话语的产物。当这种话语方式用来描述“真实的”事件，就是“历史叙事”，这类具有特殊语言、语法和修辞学特征的话语，就是“叙事历史”。他又进而指出，叙事是“历史”和“非历史”文化共有的话语方式。(18)最后，叙事是一种理解世界、经验以及自我的方式或模式。蒙娜·贝克认为，“叙事是我们体验世界的主要的和无法避免的模式。……这些故事是在我们理解现实的过程中建构起来的，这些故事引导我们的行为和我们与他者的互动”。(19)安东尼·保罗·科尔比也认为，“叙事情节的设置产生了一种理解人类经验(包括个体与集体)的方式”。(20)约恩·吕森则在非常广泛的意义上使用“叙事”这一概念，他将历史、叙事以及文化等结合起来。“历史就是借助于叙事的产物。叙事创建了这样的领域，在这一领域里，历史和人们精神的文化生活联系在一起，讲述他们是谁、他们自身时间的变化以及他们的世界是什么样子。”(21)叙事需要与具体的、特定的规范研究和经验研究结合起来，以期最终形成某种叙事类型或模式。(22)英国学派的历史叙事也兼具了上述三种倾向，只是每一种倾向在英国学派每一代学者的具体实践中的表现有所差异。 在英国学派数十年的学术发展历程中，不同代际的学者分别以“国家体系”、“国际社会”和“国际体系”为主题，讲述了国际关系史和世界历史演进的历程。布赞曾经指出英国学派提供了两条历史发展线索，一条是国际社会的扩展，另一条是国际社会的比较研究。(23)这种解释显得过于简单，既没有反映出英国学派历史叙事的阶段性特征，也未对其叙事发生转向的原因进行深入的剖析。本文借鉴约恩·吕森的典型叙事、发生叙事和批判叙事三种历史叙事类型(24)对英国学派历史叙事的转向进行考察。探究其从国际社会向国际体系转向(即从典型叙事向发生叙事转向)的意义在于：国际关系理论如何丰富了历史尤其是世界史的叙事类型。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