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冬至与夏至 作为女神哈托尔的圣所,丹德拉神庙建造时以天狼星为核准点,而不是正向南北。黄道图所在的建筑从图像到铭文完整叙述了荷阿克节的过程,这个节日的核心是奥塞里斯的复活和再生,在这个背景下,黄道图的作用应该是表达与该仪式相关的重要时间概念,整个祠堂的图像和文字风格是隐喻式的,那么黄道图在象征什么时间? 目前发现的十几个黄道图,很多是对称出现的,丹德拉最为典型,在神庙顶层的奥塞里斯祠堂天花板上是圆形黄道图,而同样的内容以两个对称的长形黄道图出现在神庙一层的天花板上,如果把两个长形的黄道图环城一圈,画面与圆形的基本吻合。长形的两个图面对面分布,画面的上部和底部各有天空女神努特的身躯环绕着,女神的头部在不同的方向。中间一条带翼日轮的装饰带分开两条黄道,太阳运行的图案装饰着西侧的黄道图(狮子到摩羯,西侧,秋分,日半球),月亮运行的图案装饰着东侧的黄道图(水瓶到巨蟹,东侧,春分,夜半球)。西侧黄道图的起点是夏至,而东侧黄道图的起点是冬至。 除丹德拉长形黄道图之外,其他长形黄道图也多数是以夏至和冬至点划分成对称的两部分,而且两部分分别以狮子宫和水瓶宫为起点[1]206。 如上所述,自中王国时期开始,古埃及人就把夏至到冬至这半年的天空称为“北方天空”,与1到18颗旬星对应,对应着西边的地平线(秋分时太阳在日落时通过赤道),而冬至到夏至这半年的天空叫作“南方天空”,与19到36颗旬星对应,对应着东边的地平线(春分时太阳在日升时通过赤道)。 按照托勒密日、夜两半球的划分,从水瓶宫到巨蟹宫在夜半球,从狮子宫到摩羯宫在日半球。夜半球对应着长形黄道图的“南方天空”和东方,日半球对应着长形黄道图的“北方天空”和西方。 因此,无论是天空的南北或者日夜两分,还是旬星的两组对应,黄道图与传统的埃及天空概念是一致的。 古埃及人同时使用几种历法,并且以天狼星偕日升的日期来推算春分与秋分、夏至与冬至的日期。公元前1世纪的一份纸草文献描述了以这些节点来推算特定日期(Parker,1981),如“最长的一天,收获季第3个月的第10天……最短的一天,泛滥季第1个月的第16天往后90天……最短的一天,泛滥季第4个月的第16天……”[8]472-479 俄罗斯学派的诺索斯基最早提出古埃及黄道图上有春分、秋分、夏至、冬至的象征画面,并且做了细致的归纳分析,他的判断主要依据图像的位置以及天文数据的计算。比如,他认为在公元2世纪后,双鱼宫旁会有与春分相关的图像;公元后,双子宫旁会有与夏至相关的图像;公元前1世纪后,处女宫旁会有与秋分相关的图像;公元后,人马宫旁会有与冬至相关的图像[4]52-58。本文在他的数据基础上,结合墓葬图像中的图像资料,选择出几种典型,值得进一步考证: 夏至:右手上扬的男子形象,通常出现在芦苇船上,同时出现的还有芦苇船上的牛。 冬至:持矛刺牛,牛的形象永远是缺一条前腿。 春分:湖,面对面牵手。 秋分:双面人或神,多头动物,面对面牵手。 这些形象中,如缺前腿的牛、双头或者四头动物,双面神等等,在墓葬图像及文献中是频繁出现的主题,尤其是牛的形象,自中王国开始直到希腊罗马时期一直在墓葬画面中出现,是核心母题,中王国时期一直是直观的牛前腿,新王国时期开始有了变化,有时是牛前腿加上牛头,有时是缺了前腿的牛,这个形象读作“msxtyw”,在神话中,它是塞特的前腿,在与荷鲁斯的争斗中,被荷鲁斯撕掉扔向天空。以纽伯格和帕克等为代表的学者长期认定这是北斗七星,但目前此观点受到质疑。牛腿形象的另一个词是“hpS”,一种词义是“强壮的手臂”,是国王力量的象征,还有一个词义是“牛腿供品”,是古埃及最高等级的供品,墓室壁画中常常细致地表现宰牛、呈奉等细节,牛腿是供品单上必不可缺的。与此关联的是著名的“开口典礼”,死者下葬前要对木乃伊举行法事,用牛腿形状的法器碰触木乃伊的五官,同时念诵咒语,帮助死者的五官恢复功能。在这个仪式中,要宰杀一头小牛,砍下一条前腿,挖出心脏,由两个祭司捧着它们迅速跑到木乃伊面前,用仍在颤抖的心脏和牛腿碰触木乃伊的五官,象征着生命活力的注入[9]310。 在古埃及文字中,牛的形象读作“kA”,与表示灵魂的概念之一“卡”是同音字。卡与巴是两个表示精神存在的概念,古埃及人对卡的定义是:“力量,财富,养料,繁盛,效力,永恒,创造性,神秘力量。”也有人称之为“身体之外的灵魂肉体”、“物质与精神世界之间的桥梁”。卡是所有的生命体,它既是生命的活力也是生命的欢乐。不仅肉体有卡,雕像也可以承载卡。如果没有了卡,就意味着生命的消失。卡需要物质供给,需要吸取营养;同时所有的养分中都有卡,古埃及人互相敬酒时说:“为你的卡”。为确保来世和现世的结合,古埃及人为死者献祭的同时,也供奉死者的卡。亡者死后必须重建与他们的卡之间的联系。 在这一系列与牛的形象展开的各种关联中,我们发现古埃及的文字、图像在基本功能之外,有一个系统的象征体系,表达着他们的核心宗教概念。 下面我们从画面和构图上考察黄道图与古埃及墓葬浮雕壁画的关系。 就在丹德拉圆形黄道图所在的东2祠堂的对面,西2祠堂的浮雕和铭文有《亡灵书》第144到149章的内容,其中有来世的神话地理和12小时的旅程,描述奥塞里斯在夜间死去、黎明重生,期间每个小时都有一位神祇保护。描述来世12小时是新王国时期帝王谷王陵中出现的一系列《冥世之书》的重要主题。而丹德拉神庙黄道图旁边的天空女神形象下,以经典的来世12小时主题展现了太阳神复活的过程,与旁边的黄道十二宫形成对应[7]176。 新王国时期,随着来世信仰的大众化,由古王国时期的《金字塔铭文》和中王国时期的《木棺铭文》演变而来的墓葬文学产生了分流:写在纸草上的《亡灵书》大量出现在贵族以及平民的墓中,而帝王谷的王陵中则出现了国王专有的一系列叫作《冥世之书》的咒语,“天之书”“地之书”“门之书”“天牛之书”“洞之书”Amduat之书等,这些是国王专有的,连王后的墓中都不能使用。《亡灵书》侧重引导和操作,而《冥世之书》则对来世有详细的图像文字描述,内容更加晦涩隐秘,是高度符号化的象征体系。而拉美西斯六世墓室天花板上《天之书》、《地之书》的对称分布,与丹德拉长形黄道图的构图非常相似:以装饰带分开,两边各以努特女神的身躯环绕画面,西侧《地之书》以太阳装饰,东侧《天之书》以星星装饰。在丹德拉黄道图中河马及牛腿的画面,出现在第11宫(天花板西侧),而在拉美西斯六世墓中的《天之书》中,这个画面出现在第11小时(天花板西侧)。这绝非巧合,而是同一墓葬艺术风格的延续[10]112-116。 ![]() 图2 拉美西斯六世墓中的《天之书》与《地之书》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