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与意志》:为纪念列文森而作 王平:在美国,曾对魏斐德产生过重大影响的学者和学术思潮有哪些? 沙伊纳:列文森曾对他的学术研究产生过重大影响。列文森既是非常杰出的历史学家,也是杰出的思想家,对魏斐德来说,他是非常理想的导师。读一下魏斐德所撰写的《历史与意志》,你会发现这本书献给三个人:他的父亲、导师列文森以及我。他研究毛泽东的原因之一也是为了纪念他的导师列文森。列文森的去世使他非常悲痛,所以他要以他导师研究思想史的方式来研究毛泽东。 他阅读非常广泛,就我所知,关于法国历史的论著对他产生过重大影响;法国的年鉴派也对他产生了深远影响,比如其中的重要人物马克·布洛克就给魏斐德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另外,著名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人类文明比较专家史华慈、英国著名史学家霍布斯鲍姆、以色列社会学家艾森斯塔特(Shmuel N. Eisenstadt)以及费正清等人的著述都对魏斐德产生过深远影响。当他研究毛泽东的时候,曾阅读了有关欧洲哲学研究的文章。 王平:但后来他为何不再提及《历史与意志》? 沙伊纳:这本书是思想史领域里的一个不同的声音,当然也是为了纪念对他极其重要的人——列文森。起初,魏斐德想写一篇关于毛泽东的文章,但渐渐地,文章越写越长,成了一本书。为了研究、了解毛泽东及其思想,他自学了很多东西。当时,为了追溯毛泽东思想的理论根源和毛泽东早期所接触过的各种思潮,他阅读了毛泽东所读过的所有中西哲学家的作品。打开《历史与意志》,你就会发现,他研究过很多中西哲学家、史学家、思想家,像康德、黑格尔、王阳明、康有为等。所以这本书与其他书的不同之处在于,它是一本思想史著作,同时,写这本书的过程也是魏斐德深入学习和研究的过程。 在中国内部寻找动力 王平:魏斐德与他导师的观点有何异同? 沙伊纳:当然他们各有各的见解。但魏斐德受列文森的影响很深,尤其是研究方法。然而,在他后来的研究生涯中,你会发现他治史的观念和对事物的理解与他的导师有不同的地方。 王平:对于费正清的“冲击—反应”论和列文森的“传统—近代”说,魏斐德本人持有截然相反的观点:中国的历史从来就没有停滞过,中国的历史一直是鲜活的、动态的。那么,是否可以这样说,魏斐德在最初阶段与他的导师观点相同,后来改变了? 沙伊纳:我想不能这么简单地看待问题。他的第一本书《大门口的陌生人》,既受了费正清的影响,又有他自己的创新。他曾阐述,西方入侵的确改变了中国,但同时,他已经在寻找中国内部的动力,他认为中国内部的动力是不可忽视的。而列文森关注的是思想史——人们对西方冲击的反应以及在思想上的转变。魏斐德认为,当你在进行内外因素关系对比时,一定会探讨这些因素对社会产生的影响,所以写完《大门口的陌生人》后,他真正开始在中国内部寻找动力。这在他随后的著作中可以看出,《历史与意志》一书就是从思想史的角度来关注中国历史的。其实他也在作东西方比较研究,并由此阐述西方哲学对毛泽东的影响。《自治的代价》(Price of Autonomy)一文中,也从中国社会内部寻找社会变革的原因,其中涉及中国的腐败问题与政府的改革。《历史与意志》是从比较研究角度写的一本关于中国历史和社会的书,在他的治史生涯中,《自治的代价》也非常重要。 他的第一本书《大门口的陌生人》对于一个年轻的美国中国学研究者来说,简直是一部划时代意义的杰作;第二本书《历史与意志》我刚才已谈过;第三本书《中华帝国的衰落》是一本集大成之作,充分显示了魏斐德中国学研究逐渐成熟。接下来,魏斐德的研究又回到历史的更早时期,开始研究明清两朝的嬗替,也就是他那部曾获美国亚洲研究协会颁发的列文森奖的代表作《洪业》。之后,他写了一系列关于大清王朝统治体系的文章,这是他一生所关注的主题之一。而他的“警察研究”就与此有很大的相关性。他非常注重研究中国内部事物或因素之间的内在联系。自20世纪60年代起,他就在思考《洪业》中的问题,其中一个让他苦思冥想的重要问题就是关于“忠”的问题。他的一系列著作的创作灵感,来自于对“忠”的问题的探讨,如《洪业》、《上海警察》、《上海歹土》、《间谍王》等。“忠”是贯穿他一生的研究主题。在我看来,作为一个美国中国历史学家,要处理这个问题,得研究中国社会鲜亮的一面与黑暗的一面、真诚善良的一面与邪恶阴险的一面、秩序井然的一面与鱼龙混杂的一面。他甚至对民国时期的“地方帮派”也感兴趣。所有这些盘根错节的因素,是魏斐德一生研究的主题。他倾注一生心血,想要解开这些谜团。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