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历史记忆有助于人们对国家同一性的认知。认同具有同一性的意蕴,即一个事物经过时间流逝后仍然保持自身基本特性。记忆是人们对已逝的经验、感受的累积,它是个体和群体自我同一性建构的前提。借助记忆,个体意识到自身的连续性,体认到自己是同一连贯的存在者,从而实现自我认同。正如一个失忆的个体难以形成自我认同一样,对于一个共同体而言,如果其成员缺乏对它的历史记忆,将难以形成对其同一性和连贯性的认知。这一点对于民族国家而言更是如此。例如,犹太民族虽然历经两千年的流浪史,但因其对本民族宗教文化的坚定信仰,自身文字不间断的应用,自身宗教历史记忆的保存,其民族特性并未泯灭,相反,却显示出了顽强的生命力。又如,中华民族在近代遭受深重的民族灾难,甚至一度面临亡国灭种的危险,但每当处在危难关头,伟大的中华民族精神总能焕发出强大的力量,各族人民在民族精神的感召下,团结一致,自强不息,使中华民族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其中,中华民族历史记忆的保存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中华民族延续不断的历史,记载着民族的荣光,也记载着民族的屈辱和灾难,承载着民族的精神追求。在四大文明古国中,中国是唯一没有中断历史记载的国家,文字在其中起到了关键作用。一个缺少共同语言文字、共同历史记忆和共同精神价值追求的民族,将会在历史发展中逐渐消失,失去自己的民族特性,更谈不上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保存和发展民族的语言文字,保存民族的历史记忆,对于民族和国家发展至关重要。对于这一点,钱穆先生就告诫道:“若一民族对其以往历史了无所知,此必为无文化之民族。此民族中之分子,对其民族必无甚深之爱,必不能为其民族真奋斗而牺牲,此民族终将无争存于世之力量”,“欲其国民对国家有深厚之爱情,必先使其国民对国家以往历史有深厚的认识。欲其国民对国家当前有真实之改进,必先使其国民对国家既往历史有真实之了解”。{9} 一个失去历史记忆的民族,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现在身处何地,将来要走向何方。简言之,这是一个缺少认同感的民族。 其次,历史记忆的过程伴随着自我与他者的比较,有助于人们在区分自我和他者的过程中生发共属一体的强烈情感。认同具有“身份”“归属”的含义,即“一个存在物经由辨识自己与其他物之共同特征,从而知道自己的同类何在,肯定了自己的群体性”{10}。认同产生于自我与他者的区分,源于差异性的比较。正是在与他者的比较中,自我特性得到凸显,自我确认自己与哪些成员拥有共同点,从而确立自己的归属对象。历史记忆创设了自我与他者比较的情境。历史记忆并非对过往事实的平铺直叙,在历史书写和叙述中,书写者和叙述者的情感、态度、价值观会渗透其中。他们往往自觉不自觉地表明哪些人是“我们自己人”,哪些人属于异己的他者。与之相对应,历史阅读者、历史倾听者也立足特定立场,带着特定价值关切对历史文献、历史故事进行着理解和审视。他们在这一过程中会感受到自己民族的特征,同时也体认到自己民族与其他民族的区别;既能感受到先辈的伟大、荣光,也能感受到先辈曾经遭受的苦难和经受的屈辱;既能体会到一些民族对自己民族的支持帮助,也能体会到一些民族带给自己民族的巨大创伤。“没有记忆就没有认同,没有认同就没有民族。”{11}历史记忆是创造集体认同的重要素材,一个群体的人们之所以会认为与其他群体有所不同,其中很重要的原因是他们有着与后者不同的历史经验;群体内部成员之所以认为属于同一个群体,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他们分享着共同的历史经验。不同的民族正是借助历史记忆界定了谁是该民族的成员,成为民族成员意味着什么,并且通常也界定了谁是这个群体的敌人或对手。他者的不同,凸显自我的鲜明特性;对于他者给予自己群体的恩泽或创伤的记忆,强化着群体内部休戚与共的情感,增强着内部的团结。 最后,历史记忆激发国民为祖国奋斗的决心乃至献身的勇气。历史记忆的目的绝非单纯对过去的呈现,同时还有对包含其中的集体情感和价值观念的阐发和渗透。因此,历史记忆不仅是一种纯粹面向过去的回溯,它更是一种立足现在对过去的重构。正是由于历史记忆的选择性和建构性,不同时代的人们对过去会有不同看法,人们如何叙述过去在很大程度上要受其价值关切、利益追求的影响。在历史记忆书写中,究竟哪些内容被列入记录内容当中,这些内容面向哪些对象公开,以怎样的方式加以讨论,要激发人们怎样的情感,引导人们形成怎样的价值观念,这些都是话语掌控者有意选择和建构的结果。历史记忆的书写者和叙述者会基于当下需要,选择记忆那些有影响力的事件,挖掘体现本民族意志的素材,引导国民对国家辉煌历史由衷地赞美,使悲壮过去成为刻骨铭心的记忆。因此,“阅读行为中包含着‘激发时刻’,并转变成‘去是’和‘去行动’的诱因”{12}。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