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历史记忆的叙事方式:宏大叙事与微观叙事 历史记忆是关于过去的记忆,而历史作品的读者却生活于当下。如何让历史记忆之光照耀当下,使当下的读者对那段未曾经历过的历史感同身受,是历史书写者必须面对并加以认真思考的问题。叙事方式的选择,对于上述问题的解决至关重要。 按照叙事类型的不同,历史记忆的叙事可分为宏大叙事和微观叙事。宏大叙事这一概念来自于后现代主义思想家利奥塔。他将“宏大叙事”表述为“证明‘科学知识的合法化’话语的合法化的叙事”{21}。美国著名历史学家阿兰·梅吉尔认为,在历史学语境中,“宏大叙事”指代的是一种无所不包的叙事,具有主题性、目的性、连贯性和统一性。{22}美国史学家Dorothy Ross 在《美国历史书写中的宏大叙事:从浪漫到不确定》一文中指出了史学中的宏大叙事与权力政治、意识形态的内在联系。在她看来,通过宏大叙事的透视镜,人类历史呈现为统一的进步的神话。这一叙事方式是“一种政治结构,一种历史的希望或恐惧的投射,它使得一种尚有争议的世界观权威化。”{23} 宏大叙事这个概念在产生之后就出现了泛化的趋势,因而很难对其进行简要的定义式概括。总的说来,学术界关于宏大叙事有下列几种解读:具有统一性与一致性的叙事;完整的、全面的、十全十美的叙事;意识形态色彩浓厚的叙事;与总体性、普遍性相关,而与细节分析、差异性、多元性相对立的叙事。微观叙事的内涵刚好与宏大叙事相反,呈现出细微化、无序化、底层化的特征。 宏大叙事预设了一种整体史的关怀和总体性的历史框架。在叙述国家历史记忆的过程中,这一预设能够防止叙事者落入碎片化陷阱。在兰克、米什莱、麦考莱等“经典史学家”看来,存在一部人类的总体历史,个体史家的著述要有意义,就必须与这部总体历史挂钩,或者指向这部总体历史。{24} 抛弃宏大叙事的叙事者将失去研究的方向感和意义感,没有整体历史框架支撑的作品也将失去民族国家或者全球视域的底色。不过,在国家认同感建构中,宏大叙事也有其局限性。运用总体历史来尝试解释全部人类历史,诉诸概括律、模型和普遍化的研究方法使历史作品缺乏人情味,会使历史记忆失去亲切感。因为关于帝王将相、达官显贵的历史叙事往往离普通大众日常生活有着很大距离,忽视和排斥一些边缘性群体的经历,难以有效唤起普通读者的兴趣。而历史作品能否唤起读者的兴趣,是其在国家认同建构中能否发挥作用的关键。微观叙事以其生动丰富、细腻感人的特色在贴近读者、贴近生活方面有其显见的效果。微观叙事的代表人物卡罗·金兹堡曾在接受访谈时说:“我清楚记得在我刚开始做一个历史学家时,我就有意识地决定,要同时为专业和专业之外的读者而写作。”{25}他的《奶酪与虫》研究的是16世纪的一个磨坊主的宇宙论。与《路易十四时代》等阐释时代、群体特征的鸿篇巨著不同,这部作品关注的是小人物的日常生活,但一出版就大受欢迎,正是因为它契合了现代读者的阅读兴趣。 因此,宏大叙事与微观叙事不是对立的关系,而是互补的关系。在国家认同建构中,我们需要对两种叙事方式予以恰当地运用。宏大叙事能为历史记忆提供总体性的阐述框架,为每个人物的行为提供意义与价值,帮助叙事者界定历史题材的边界和意义。只有在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中,在宏大的背景当中,普通人物的内心情感,外在举动才能获得意义的坐标。抛弃宏大叙事的历史书写者将失去研究的方向感和意义感,失去历史整体框架支撑的作品所呈现的也只能是碎片化的历史。我们要做的不是抛弃宏大叙事,而是对合理的如以民族国家历史和全球史为底蕴的宏大叙事予以重建。 同时,我们应该认识到,微观叙事能够拉近与读者的距离,增加历史作品的可读性,在民族国家历史的框架下进行微观叙事,即在宏大的背景下,展开跌宕起伏、生动感人的微观叙事,是国家认同建构中历史记忆应有的选择。历史是由一个个活生生的具体人物构成的,历史教育绝非高高在上地灌输历史事实,相反,它需要直面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和情感世界。只有细致入微地描绘历史中普通民众的所思所想所感,展现其内心的酸甜苦辣,才能使历史读者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民族曾经创造的辉煌和经受的创伤和不幸,从而充分发挥历史记忆的国家认同建构功能。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