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费尔斯和伽狄纳在学术研究上有共同之处,但对伽狄纳叙述历史时就事论事,枯燥乏味的风格,费尔斯却不以为然。他更注意在不失历史真实性的前提下,对历史叙述的文字进行适当的修饰和必要的归纳综合,以便不仅陈述历史事件和人物的表象,而且也挖掘其内涵的实质和特征。他曾对马考莱的著作进行评注,说明他对马考莱那样以生动文笔记述历史的爱好。[13] 费尔斯除了研究历史之外,还喜爱诗歌,对民谣也颇感兴趣。同时在业余时间还从事收藏绘画和雕刻,“对17世纪的绘画和印刷品有无比的知识”。[14](P223)他的著作也显示出一种优雅的风格,遣字造句,洗炼而凝重。书中对有些人物和事件的记述,历历如绘。当记述长期议会初期的主要领导人皮姆时,用几句生动的描述把皮姆的作风和言谈特点勾画了出来。书中说,当时在政治党派尚未形成之际,皮姆掌握了议会中的斗争策略,利用议员之间的矛盾,把领导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当他对国王政府的腐败行为进行揭露时,能够抓住要害,条分缕析,“他有时用庄重崇高的词语,或者把当时的情感凝缩为简短、尖锐的语句,这些话像谚语一样流行了起来”。[1](P47)书中在描绘某些历史事件时,抓住主要特征,浓墨重彩的寥寥几笔,就将事件的氛围烘托得生动逼真。1647年8月初,在伦敦召开的长老派议会,企图挑动暴民反对军队,军队闻讯,即向伦敦进发,计划去讨伐议会里的长老派。对此,书中写道:议会里的长老派议员“每当侦察兵进来报告军队暂停前进的消息或其他报导时,他们就大声喊叫:‘决一死战!’但每当侦察兵带来军队向前推进已逼近他们的消息时,他们就连声叫嚷:‘谈判!谈判!谈判!’”[1](P166)使人阅读后如身临其境,对长老派议员色厉内荏的姿态产生深刻印象。 书中对克伦威尔在几次关键的事件中的言行和思想感情更加以细腻具体的描绘。如关于1653年4月20日克伦威尔解散长期议会的情况时写道:当克伦威尔听说议会将很快通过新的选举法时,立刻赶到议会。“他的穿着和平时一样,不像个将军,也不像个士兵,而是像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他穿了一件黑色便装和灰色的毛线袜。”他冷静地坐着,然后“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取下帽子向议会发表讲话。起初,有好一会儿,他赞扬议会,称赞它的工作以及它对公共事业的关心,然后话题一转,说到议员们的不义行为,对正义事业的失职,谋取私利及其他错误。他越说越激动,将帽子又戴到头上,在议会的地板上走来走去,开始对着一个议员,接着对另一个议员,严厉地斥责他们。他没有指名道姓,而是用手势表明他所讲的是谁;这些人腐败,那些人生活堕落;这个人是骗子,那个人是不公正的法官……”[1](P316)当时的情景跃然纸上。 书中在讲到克伦威尔年老体衰的情况时,举了一个例子,1657年克伦威尔的签名和1651年所签名的笔迹已有明显的不同:“原来雄浑有力的笔迹,在6年以后,已显得软弱无力。”[1](P432)还讲到克伦威尔在晚年感到公务沉重,懊悔当年不该放弃悠闲的乡村生活而担任繁重的职务。1657年时他说:“直到现在我才了解到一个哲学的论题,即一个重要的职位,显赫的权威,实为一种沉重的负担。”他后悔当初不该放弃了宁静的乡村生活而选择了坐上最高宝座,从而蒙受烦恼和兴衰不定的痛苦。“我宁可居住在我的森林边去放牧羊群,也不愿掌管像这样的政府。”[1](P432)这些叙述,实耐人寻味。克伦威尔的晚年,既不像秦始皇时代的李斯,在被腰斩于咸阳市前,慨叹不复能与其子牵黄犬逐狡兔,享受游乐;或者像法国大革命时的丹东,当1794年春上断头台时,徒然向往于贫穷渔夫得与清风明月为伴的悠闲;也不像彼得大帝时代的权臣孟什科夫,失势后被流放到遥远的西伯利亚,在寒夜孤灯之下,回首往事,不胜感慨唏嘘。他一生的发展轨迹,可说是一帆风顺,1653年,当上护国公了,集政治、军事大权于一身,应该志得意满,为什么有如此悲怆的心情?别的独裁者的晚年是否也会产生类似的矛盾不安?(注:吴晗在《朱元璋传》中写道:朱元璋在晚年“孤零零一个人高高在上,遍找周围没有一个人可以寄托心腹的”,“时刻警惕着,提心吊胆,不让别人暗算”;“性格变得更加残酷横暴”。(三联书店1949年版,第280页)到1965年第4版时,在序言中说上述文字是“严重错误”,“经指出以后”即将之删除。(三联书店1965年版,第3页)并将最后一节从“晚年的悲哀”改为“辛勤的一生”。联系到吴晗后来的悲惨遭遇,岂不令人感慨万端!) 书中许多地方引用了当时马维尔、沃勒、弥尔顿等人的诗句和民间流传的民谣,作为当时人对所发生的事件和人物的舆论反映。1647年11月,国王查理一世从看管他的汉普顿宫逃到了怀特岛上的卡里斯小溪堡。当时社会上流传着一种说法,认为这是克伦威尔故意让查理一世逃走,以便加之逃亡罪,将之打倒,由他自己掌握政权。在马维尔的著名诗篇中,对此即有反映。诗中说克伦威尔-- 带着恐惧和希望,/编织了这样一张网;/似乎是查理自己想要逃到,/卡里斯小溪狭窄的小岛;/从而使这个王室出身的演员,/将会去把悲剧性的断头台加以装点。[1](P180) 1653年春克伦威尔以武力驱散了议会,这本来是从议会民主制向军事专政倒退的行为,但当时不论是贵族和平民大多只是对议会里议员的败德和腐化行为感到不满,而对克伦威尔解散议会的行为却表现出轻佻的欢欣。在当时流行着一首民谣,形容克伦威尔在议会指手划脚的言行和议员的惊慌失措的情形-- 勇敢的克伦威尔/走进了议会,像个精灵,/他发怒的面孔,/吓得议员们口呆目瞪;/“走吧!”他说,“你们坐得够久了;/难道你们,还想坐在这里,/直到世界末日来临!”[1](P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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