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干宝的古史观 作为儒门易的传承者,干宝继承了儒家“数达于德”的精神;而作为一个史家,干宝把自 己作史的目标定在了实现“德”的高度上。这样,干宝与单纯服务于“数”的古史家产生了 重大的区别。干宝归美《左传》(《史通·烦省》),[19]师范《竹书纪年》(同上,《申左 》),[19]其编年体《晋纪》开一代史学之风气;而其修史之“五志”凡例,更鲜明地体现 了儒家史学的精神。 《系辞下》:“《易》之兴也,其于中古乎?作《易》者,其有忧患乎?”“《易》之兴也 ,其当殷之末世,周之盛德耶?当文王与纣之事耶”云云是讲《周易》卦爻辞的生成,史家 干宝则更是将《周易》卦爻辞看成是一段历史。明易数本以惩戒现实人事,而一段与易数相 符的史事,则对现实人事直接具有了借鉴意义。对于易学言,干宝开创了以过去史事注经的 新流派;对于史学言,干宝《周易注》也反映了他的儒家古史观。试就其圣人史观和周初政 治 兴盛论二方面论之。 先论干宝的圣人史观。 先秦诸子本有着各自不同的圣王历史观。及至汉晋,易学史上一个十分有争议的问题仍是 谁创造了《周易》的六十四卦。孔颖达《周易正义》:“然重卦之人,诸儒不同,凡有四说 :王辅嗣等以为伏牺重卦,郑玄之徒以为神农重卦,孙盛以为夏禹重卦,史迁为文王重卦。 ……今依王辅嗣,以伏牺既画八卦,即自重为六十四卦,为得其实。” 汉代影响最为广泛的是司马迁的文王始重卦说。此说其实之前已流行,如《史记·日者列 传》引司马季主:“周文王演三百八十四爻”,《淮南子·要略》:“周室增以六爻”。郑 玄提出神农重卦说。而京房、虞翻、陆绩则主伏羲重卦说。《后汉书·律历志》引京房《杂 试对》:“宓牺作易。”《集解》引虞翻注《系辞下》:“庖牺则天八卦通为六十四。”《 集解》引陆绩注《系辞上》:“开物谓伏羲引信八卦重以六十四。”王弼将画卦和重卦看成 是伏牺一人完成。伏牺重卦说是魏晋时最主流的说法。《文心雕龙·原道》:“人文之元, 肇自太极,幽赞神明,易象惟先。庖牺画其始,仲尼翼其终。”干宝也同样认为伏羲重卦。 《说卦》干宝注:“言伏羲用明于昧冥之中,以求万物之性。尔乃得自然之神物,能通天地 之敬而管御百灵者,始为天下生用蓍之法者也。”干宝肯定伏羲为包括生蓍、倚数、立卦、 生爻、六画成卦在内的“作易”的“圣人”。 《系辞下》:“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 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司马迁以文王重卦,着眼 于“古今之变”,是推测历史事。而后人则是由现实的文王不断上推,以至于观念上的圣人 ,这一作法真正承袭了《系辞下》的思想:因为“易与天地准”,所以八卦以及六十四卦的 创造者就应该看成是历史和文化的开创者。汉晋之际对六十四卦创造者的调整确认,从某种 意义上说也就是儒家圣人史观的最终确立。 干宝虽以大量周初史事注《周易》,但却未明言卦辞、爻辞的作者。故未可即以“文王作 卦辞”说属干宝,张惠言责干宝“以《易》辞推周家应期”因此也未可以为定论。《左传· 昭公二年》记韩宣子“见《易象》与《鲁春秋》,曰:‘周礼尽在鲁矣!吾乃今知周公之德 与周之所以王也。’”周公“治礼作乐”,创造了周的制度文明;干宝以史注《易》,集中 的大量史实的下限是在周公、成王时期;更考虑到陆绩的周公作卦爻辞说对干宝的可能影响 。因此,周公似乎更适合于干宝心目中的卦爻辞作者。 至于《易传》的作者,干宝亦未细说,但将《文言》、《序卦》、《杂卦》属之于“夫子 ”,正是儒门易正传。 次论干宝的周初政治兴盛论。 干宝熟悉周初史事,赞美周初的政治兴盛。其《晋纪·总论》批评司马氏根基浅薄、不修 仁德以至西晋速亡,即以周之兴起为证,以为周人数百年十数代的修德始成王业,故有八百 年之天下。 干宝认为周政治兴盛之最关键是在文王修“德”。文王“俭以恤民”(《升》九二注),而 “独夫”(《坤》上六注)之纣“无道”(《夬》九五注)、“秽政”(《井》初六注)、“长 恶不峻”(《坤》上六注),故“天命殛之”(《坤》上六注)。武王得“举兵”(《乾》九四 注)“遂有牧野之事”(《坤》上六注),终于“克纣正位”(《乾》九五注)。 干宝理解的“德”即是能与天道相合的人道。 如:《乾》上九注“四德者文王所由兴,四愆者商纣所由亡。” 《井》注:“水殷德也,木周德也。夫井德之地也,所以养民性命而清洁之主者也”,《 革》初九注:“此喻文王虽有圣德,天下归周,三分有二而服事殷,其义也。” 《震·彖》注:“周木德,震之正象也,为殷诸侯,殷诸侯之制其地百里,是以文王小心 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阙德不回,以受方国。” 《丰》注:“殷水德坎象,昼败而离居之。周伐殷居王位之象也。”“犹《诗》曰‘上帝 临 尔,无贰尔心’,言周德当天人之心宜居王位,故宜日中”等。 干宝认为周公克守臣节,成王公正明道也是周初政治兴盛的重要因素。 《坤》用六注:“是周公始于负扆南面以先王道,卒于复子明辟,以终臣节,故曰利 永贞也矣。” 《蒙·彖》注:“天后成王之年,得以养公正之道,而成三圣之功。” 《蒙》初六注:“此成王始觉周公至诚之象也。……(成王)既感《金縢》之文,追恨昭德 之晚,故曰以往吝。” 《未济》六五注:“(周公摄政)制礼作乐,复子明辟,天下乃明其道,乃信其诚,故君子 之光有孚吉矣。” 要之,干宝承儒门易之余绪,转以古史注《周易》,开《周易》研究之全新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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