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乞大》《朴通事》看元与高丽的经济文化交流(6)
《老乞大谚解》所记高丽商人购买的日常生活用品中有“秤三十连,等子十连,那秤、等子都是官做的,秤竿、秤锤、毫星、秤钩子都有”。秤是检测物品轻重的衡器,等子是用来检测珍细物品(如金、银)轻重的小型衡器。金、元之际,中国北方度量衡制度混乱,忽必烈以藩王身分管理“漠南汉地军国庶事”时,谋士刘秉忠建议;“宜令权量度均为一法,使锱铢圭撮尺寸皆平,以存信去诈。”(47)忽必烈登基称帝后,采取了统一度量衡器具的措施。高丽忠烈王二年(元至元十三年,1276年),高丽国王致书元中书省说:“小邦秤制异于上国,前者蒙赐一十六斤秤一连、十斤半等子一槃、三斤二两等子一介用之,中外未可用遍,乞更赐秤子、等子各五百。”(48)可知高丽已采用元朝的衡器。因此,《老乞大谚解》记述商人购买来的秤和等子,也就可以理解了。元朝政府规定,度量衡器由政府统一制造,“行铺之家凡用斛斗秤尺,须要行使印烙官降法物”(49)。这就是《老乞大谚解》中购买衡器时强调“那秤、等子都是官做的”原因所在。只有官做的,才是合法的、标准的。采用相同的衡器有利于两国的经济交流,这是不言而喻的。顺便可以提及的是,宋、金秤制有十五斤秤(以十五斤为一秤)和十六斤秤(以十六斤为一秤)两种,“秤”因此又成为重量的一种计算单位。元代秤法如何,史无明文,说法不一(50)。但从上引《高丽史》记载来看,元代官方确定的标准显然是十六斤秤。高丽史料有很多可补我国宋辽金元历史文献之不足,此亦一例。 三 元朝与高丽的文化交流是多方面的,比起前代来,有很大的发展。韩国学术界在这方面做了很多有价值的工作,最近出版的张东翼教授《高丽后期外交史研究》一书,对此有很好的论述(51)。在《老》、《朴》两书中,元与高丽之间的文化交流,也有一定的反映,可以和其他文献记载相印证。这里想着重讨论两个问题,一是高丽僧侣在中国的求法讲经活动,一是中国书籍的输往高丽。 在古代,僧侣对于中国与亚洲各国之间的文化交流作过重大的贡献,这是人所周知的。在唐与新罗、百济,以及宋、辽、金与高丽的文化交流中,佛教僧侣都起过重要的作用。在元与高丽之间,佛教僧侣仍然扮演着文化使者的角色。《朴通事谚解》的一些记载,可以给我们以启示。 《朴通事谚解》卷上的一则记事说:“南城永宁寺里听说佛法去来。一个见性得道的高丽和尚,法名唤步虚,到江南地面石屋法名的和尚根底,拜他为师傅,得转衣钵。回来到这永宁寺里,皇帝圣旨里开场说法里。”“说几个日头?”“说三日三宿,从今日起后日罢散,诸国人民一切善男善女,不知其数,发大慈悲,都往那里听佛法去。”(第133-135页)按,高丽和尚步虚和中国和尚石屋均实有其人,朱德熙先生曾引用《朴通事谚解》的有关注文和佛教史乘《吴都法乘·石屋和尚塔铭》加以论证。该塔铭记临济宗僧人石屋清珙生平,其中述及弟子“高丽人”愚太古师事石屋的情况。愚太古即步虚。关于步虚的详细记载,是高丽著名文学家李穑所作《明高丽太古寺园证国师碑》,见《海东金石苑》卷八。此外在郑麟趾的《高丽史》中亦有提及。据碑文记载,“国师讳普愚,号大古,俗姓洪氏。……至正丙戌(六年,1346年),师年四十六,游燕都。……至湖州霞雾山,见石屋珙禅师,具陈所得,且献《大古庵歌》,石屋深器之。……遂以袈裟表信曰:‘老僧今日展脚住矣’。屋临济十八代孙也。……回至燕都,道誉腾播,天子闻之,请开堂于永宁寺,赐金襕袈裟、沉香拂子,皇后、皇太子降香币,王公士女奔走礼拜。”此后回到高丽,备受国王尊奉。《高丽史》记载说:“普虚号太古,历诸方入江南,自言传衣钵于石屋和尚。”(52)又说:“普愚即普虚。”(53)《朴通事谚解》中的步虚,与普虚(普愚)实系一人。高丽恭愍王封普愚为王师,与他“行师弟礼”,其声势显赫一时。步虚说法的永宁寺,位于大都南城。南城是金中都旧址,元代新建的大都城称为北城。永宁寺的具体位置“在殊胜寺北东”,而殊胜寺则“在光泰门近南”(54)。南城光泰门靠近后来的宣武门,永宁寺应在宣武门附近。 《朴通事谚解》卷下记,“这十月十五日,是佛解夏之日,庆寿寺里为诸亡灵做盂兰盆斋,我也是随喜去来。那坛主是高丽师傅,青旋旋园顶,白净净颜面,聪明智慧过人,唱念声音出众,经律论皆通,真是一个有德行的和尚。说《目莲尊者救母经》,僧尼道俗善男信女不知其数,人人尽盘双足,个个擎拳合掌,侧耳听声。”(第274-277页)庆寿寺是元代大都著名的佛寺之一,禅宗临济宗的中心。它位于皇城的西南,在今北京西长安街。十三世纪中叶,庆寿寺住持海云和尚与蒙古贵族关系密切,在当时政治生活中起过相当大的作用。有元一代,庆寿寺始终受到元朝政府的特殊照顾,其规模与地位“为京师〔佛寺〕之冠”(55)。从上述步虚说法一事看来,《朴》书所载高丽僧人在庆寿寺讲经也应是实事,可惜的是书中没有记下他的名字。以庆寿寺的地位,高丽僧人能在其中讲经,应该说是一种特殊的优遇。 《朴通事谚解》中有两则高丽僧人的记载决非偶然。元代高丽僧人来中国并在大都活动的为数甚多。著名的如式无外上人,与元朝的文人学士有广泛的交游,张翥、黄潘、陈旅、王沂、宋褧、吴师道、许有壬、尹廷高等都为他写下了诗篇。又如桧岩心禅师,“北游燕赵,南抵湖湘,历参尊宿,为千岩无明长老所印,翰林欧阳承旨作偈以美之”(56)。按,释元长,字无明,号千岩,萧山(今浙江萧山)人。他住持义乌伏龙山圣寿寺,名重一时,“王公大臣向师之道如仰日月,名倾朝廷,三遣重臣降名香以宠嘉之”。“内而齐鲁燕赵秦陇间蜀,外而日本、三韩、八番、罗甸、交趾、留仇,莫不奔走胪拜,咨决心学,留者恒数百人”(57)。三韩是朝鲜半岛古国名,此处指高丽。从桧岩心的经历,可证确有高丽僧人求法于无明门下。“翰林欧阳承旨”即元末文章大家欧阳玄。又如,高丽僧人元湛及其弟子崇安等,在高丽妇女任夫人资助下,在大都“南城之又南”,建造了一座兴福寺,“仍约世以高丽衲子主盟熏席”(58)。兴福寺成了一所高丽僧人的寺院。又如,“高丽国比丘”丽月,在朝拜五台山途中,曾暂住大都郊区房山县。他募集财物补刻了部分石经经板,为保存这一著名古迹作出了贡献。“补写经板”的是“高丽国天台宗沙门达牧”(59)。由此数例,可以看出入元高丽僧人的活动是多方面的,而且一般多曾在大都居留过。《朴通事谚解》所记,不过其中杰出者的一、二表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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